52.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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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不曾听闻杨依依是犯下什么错处, 惹得皇帝陛下不开心, 只那些与皇后娘娘有关系显而易见。往日陛下待皇后娘娘的态度,至少是从未曾这般的宠爱的。

    事实上, 自皇后娘娘入宫以来, 即使皇帝陛下待她们与往日差别不大, 她们也不敢说自己在宫里的生活什么变化都没有。其实很多事情到底变得不一样了。

    皇后娘娘背后有太后娘娘帮忙撑腰,而陛下每月总要在凤央宫歇寝两三次也仿佛是在昭示着,他希望皇后早些有孩子。这样的维护之意, 是她们拍马也不及的。

    再到这一次受伤之事, 本就得陛下尊重的皇后娘娘自此有了救驾之功, 往后地位无疑越牢不可破。可是她们,近来安安分分……怎么就像是突然被针对了呢?

    冯蕊三人立在凉亭,各有心思却都明白其间利害。

    相对无言片刻,是杜寒竹先开的口。

    她脸色稍有缓和, 压一压嘴角道,“是该劝皇后娘娘回宫休息的,皇后娘娘的身体没有好透, 不宜太走动, 下次咱们也千万不能再这个样子。”

    冯蕊听言,脸色却比之前变得更不好了。她记起上次听闻皇后娘娘醒来时, 她们一起到凤央宫探病的事。那个时候,杜寒竹也是这般抢着先把好话都给说完了。

    每天诵经念佛、吃斋念素盼着皇后娘娘早日痊愈?想起杜寒竹说过的话, 冯蕊便忍不住想发笑, 偏生陛下还夸她有心!可算叫她尝着甜头, 今天又装腔作势起来。

    往日里,冯蕊与杜寒竹即使相互不怎么亲近,毕竟从未撕破脸过,端着些便足够摆出相安无事的样子。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没有了这样的定力与耐心。

    苏凝没有去接杜寒竹的话。她身为正二品的顺容,纵然及不上贤妃、良妃,可也说不得地位卑微,不是非要靠着讨好她们才能过得轻松一些,因而不过笑了笑。

    心中不爽利的冯蕊却冷笑一声,讲话颇不客气,“良妃不是日日夜夜诵经念佛、吃斋念素祈盼皇后娘娘身体早些好起来了,而今这般,许因你不够虔诚呢?”

    夹枪带棒的话是在讥讽她心思不纯,根本没有盼着皇后好的真心。一瞬听明白贤妃话中内涵,良妃的脸顿时有些涨红了。她正要辩驳,冯蕊偏怡怡然走出凉亭外。

    那是根本没有要听她想说什么的意思,且带着几分轻视,良妃越发着恼。苏凝见贤妃与良妃机锋相对,并不想自己被牵扯进去,故而也准备告辞离开。

    谁曾想,还是没有快过良妃的嘴巴。

    杜寒竹瞥一眼苏凝,轻哼道,“诵经念佛、抄写经文的事儿我这阵子都做了,再不济也比你们这些什么表示都没有的强。何况连陛下也夸我有心呢!”

    说罢,她也如贤妃那般径自离开,没给苏凝开口的机会。

    苏凝:“……”

    望着杜寒竹气咻咻的背影,苏凝默默无语。

    她明明在地上躺得好好的,怎么膝盖突然就中了一枪了?

    ·

    离开御花园后,姬恒是“逼迫”楚妤要他一起乘着御辇回去的。

    帝后同乘一轿,又是一桩往日不曾有过的事情。

    宫人们不敢对此随意评价,也不敢随便侧目,只从这些时日皇帝陛下的种种举动来看,皇后娘娘往后是要越发非比寻常了。

    楚妤一路堵着口闷气回到凤央宫,而好生折腾过一番的姬恒脸上始终挂着笑。玉萝亲自将两只白兔子送到里间,瞧见皇帝陛下脸色不太好,究竟有些忧心。

    皇帝陛下挥退宫人,她随着李德荣、江源一并退了出来。玉萝与他们两个仍算不得熟络,江源看起来要好说话些,她便悄悄问他,“公公,皇后娘娘……无事罢?”

    江源转头看玉萝,忽而假笑,语气怪异道,“这叫我怎么回答?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何不知道多劝着一些,竟还叫娘娘去了外头吹风。”

    多少含着训斥的话令玉萝无话可应,却也觉得委屈。她怎么会没有劝呢?可也总不能拿绳子把人绑起来吧……自家小姐坚持要那样做,还拿送出宫威胁她……

    玉萝多看了江源一眼,咬着唇没有再说什么。

    总算她是知道了,这个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其实嘴巴厉害着。

    果然,没事还是不招惹的好。

    外边的玉萝被江源堵得说不出话,里边的姬恒也正在接受楚妤的“拷问”。楚妤实在不明白,姬恒这么跑去御花园、还非要她过去的行径是什么意思。

    更早之前,她的亲人来宫里探望她的时候,姬恒也是这个样子,不仅是别扭尴尬,还让她觉得很羞耻。她以前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今形象算被毁个一干二净了。

    “我不过是去散散步,又没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怎么就不行了?”姬恒摆出无赖的姿态,只管一句一句反问楚妤,“我用你这身子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明知道他是狡辩,楚妤依旧正正经经道,“您是没有做不得了或者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您自个心里清楚这样有多折腾。不止宫人心惊胆战,我也被吓了一跳。”

    “我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关系,您也不会不知道。现在非要这个样子,我也确实拦不住。只是,往后我们若换回来了,仍会变成原来那样,不会有什么不同。”

    三两句话轻松划清两人界限,很有楚妤自己的做派。

    她在说他们的关系往后还是会变回冷冷淡淡,可是姬恒自己清楚不会。

    至少绝对不会再回到以前那样了,因为很多东西都必然改变。

    姬恒记得昨天夜里自己做的梦。

    梦境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穿着大红的嫁衣,成为苏茂的妻子,却无法走近一步。不能祝贺,无法祝福,更有甚者,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她的娇美别人在赏,她的滋味别人在尝,她的温柔别人在享……可以说是于他而言,这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之一。梦境何其难熬,睁眼看到她又何其满足。

    姬恒便知道,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他是真正不可能再放开楚妤了。

    “假使有一天换回来了,我不介意你像我现在对待你这样对待我。”姬恒半点都不恼,好脾气般笑着挑一挑眉,“更何况,你总在想换回去,假如换不回去呢?”

    “总不能只做最好的打算,自然是该做最坏的打算。譬如说,也许这辈子,我们两个都会是这个样子。那么,你觉得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样最糟糕的情况,楚妤当然也暗暗设想过。可是想到她得顶着皇帝的身份过一辈子,她根本束手无策,并且会觉得,还不如是别人占了她的身份好办……

    楚妤一下子回答不了姬恒的问题,姬恒便笑起来,“其实不怎么难办,我可以告诉你解决的办法。”听出姬恒话里的自信满满,楚妤顿时抬眼看他,眼含期待。

    姬恒看她一眼,嘴角笑意渐深,“待你的身体被我调养好了,我们努力生个孩子好继承皇位。到那个时候,你自然可以卸下这个担子。”

    楚妤:“……陛下,您莫不是在开玩笑罢?”

    姬恒:“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不像。

    就是因为不像,才更有问题。

    楚妤没将这些话说出口,却想象了一下姬恒顶着她的身体、大着肚子的样子,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不用受生子之苦自然好,但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坦然?

    一忍再忍,楚妤还是没忍住问,“陛下,您很想生孩子吗?”

    姬恒理所当然道,“你的身份是皇后,我的身份是皇帝,我们有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你还要去找其他妃嫔生?”

    发觉姬恒误会了她的意思,楚妤不得不小声解释:“不是,臣妾的意思是……您为什么看起来……很期待生孩子的样子……”

    说到最后半句,楚妤的声音低下去,细若蚊蝇。

    然而姬恒还是听见了,且听得清清楚楚。

    放在过去,明晃晃将他看做变态的话必定令他一下子就黑了脸。但这一次,姬恒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他不怒反笑,又问,“不然呢?”

    “毕竟这样的侍寝经历,百年难遇。”

    楚妤:“……”

    她可以选择拒绝吗?

    姬恒抱着只兔子半靠在软榻上,斜眼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脖子红了,耳尖尖也红了,心里直乐。她怎么就这么好骗呢?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愿意听不成?

    揪一揪兔子毛,姬恒故意出声道,“怎么样?觉得我说的办法还可行吗?要是你觉得没问题,那么等明天李御医来了,便可以问问他你这身子如今能不能侍寝。”

    楚妤脑袋又炸了一回,嗡嗡作响不说似乎还疼得厉害。她双眉紧蹙,嗫喏,“您当真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我听我娘说,她生我的时候,差点就出事了……”

    由来后宫妃嫔也照样有难产而亡的,难道宫里的稳婆、太医还不够好么?这不是什么开玩笑的小事,假使有个三长两短,那到底是她没了还是皇帝陛下没了呢?

    “何况而今身体还未痊愈,哪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先前李御医也说过,我的身体有些弱,得细细调养,这样的事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决定的。还请陛下三思。”

    “这有何难办?你身体虽然有伤,但不出百天定能痊愈。我习过武,要帮你强身健体也没有什么困难。”姬恒带着戏谑之意,“到时候自然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楚妤抿唇不语,姬恒反而变得正经起来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一样会这样做吗?而今有我来代你受罪,换了别人许是早就偷着乐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是,不用承受怀孕之苦、生子之痛,她没有不乐意也没有认为有哪里不好。可为什么他不懂,不是生孩子的问题,而是想生孩子前必须做的那件事的问题……

    她要利用他的身体,去对自己做那样的事情、让自己有身孕,难道是简单得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楚妤不知该怎么说,她也不明白姬恒为什么可以那么坦然。

    然而,逃避好像也不是办法。

    纠结半晌,楚妤努力克制住情绪,硬着头皮对姬恒道,“说到底还是不同的,您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这些?就算不是不会,我要怎么自己对自己做那种事……”

    平时相处也罢了,她要怎么在两个人赤、裸相见时,看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想着其实是皇帝陛下呢?她只觉得奇怪和抗拒,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受。

    姬恒正等着楚妤开口说这个。

    待她说罢,姬恒即刻接话,认认真真道,“不会有什么要紧,若是自出生起便什么都会,岂不是了不得?总之有我可以教你,一次不会,多试几次也不要紧。”

    “你觉得我坦然,却不过是因我真心将你看成要共渡一生的人。我也一样会觉得别扭和尴尬,但假使我也像你这样,那我们恐怕是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了。”

    楚妤觉得,以前的皇帝陛下从来不会这样有许多的道理。

    当然,他们以前也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本是介怀姬恒顶着她的身份没事在外面胡乱折腾,然而和姬恒没理论上多会,楚妤的重点便被他带偏到生孩子上面去了。

    听到姬恒说真心把她看成要共渡一生的人,楚妤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可是想到他对待心仪女子的态度,又觉得了然,大概是类似于责任感那样的东西罢。

    既然可以忍下把喜欢的人直接抢过来的冲动,自然也可以做到对嫁给他的人负责到底。因为是这样,所以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理解起来更是一点都不难。

    “那陛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楚妤没有执意要姬恒考虑她的感受,“让我自己先做好准备,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还是现在这样,这件事便按陛下的意思去办……”

    姬恒眼眸微眯,嘴角也挑了挑。

    他抚摸着怀中白兔子的后背,雪白的毛发在葱白指尖不停穿梭。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又说回最开始的话题。

    “我而今既用着你的身份,自然免不了要代你管理好这后宫,你全然不必为了这些事情慌张。毕竟往后在这宫里头,我想过得好一些,可是必须得靠你撑腰才行。”

    那分明是不允许她插手的意思,楚妤只得与他说,“却也不必是这样的方式,我往日里不曾如此,难免叫人以为奇怪,难道不是不要叫人起疑才好吗?”

    “你觉得我如今做事与你往日行径不同而不喜,那么以你所知,而今有人起疑了么?假使没有,那么只说明我做这些实在没有什么,是你自己太过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