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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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家不算镇上的有钱人,却独有一间老屋正侧两院,那是正宗的泰顺老屋,青瓦、颓墙、斗拱、木柱,房屋临水,隐于山腰。

    一进院门,就能看见门口上方的一块牌匾,从左往右写着“镂月裁星”四个金字,严熙光的外公是镇上有名的裁缝,牌匾是1995年老友做来赠予他的。

    外婆是个矮胖的朴实妇女,平时在家做些土菜供游客来家里吃,导游和外婆有联系,每次有游客在这附近的古屋里住宿,导游都会推荐游客来尝尝外婆的手艺,好吃不贵,一盘清蒸鲈鱼20块。

    至今仍记得那一天的新奇、热闹、羞赧、荣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忘掉半分半毫。

    四邻八舍的都来了,男女老少围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吃酒。

    农家院里吃饭少不了狗狗和小孩,沈木星一边向外婆讨教着清蒸鲈鱼要蒸多久,一边忙着逗小孩,喂狗狗。

    严熙光则是吃外婆的菜吃顺口了,喝了几盏白酒,白皙的脸颊微微有了红光。

    他左手跟长辈同辈们喝酒,右手则一直攥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同辈的有个最能说的,是严熙光的姨家二表哥,可能是关系不错,喝得面红耳赤还觉得不尽兴,一直在给严熙光倒酒。

    “老三,啥时候讨媳妇成家立业啊?”二哥打了个酒嗝,笑着看沈木星。

    沈木星听到了假装没听见,侧着身子喂小狗骨头,耳根悄悄的红了。

    身后的男人语气中也有些微醺,笑着对二哥说:“她还没考上大学。”

    其中有个亲戚赞许的看着沈木星说:“大学生啊?”

    二哥说:“老三从小就讨女孩喜欢,讨个大学生当老婆有啥好惊奇的!”

    沈木星这才坐直身子对着大家,大方的说:“我今年高考完才上大学。”

    二哥忙说:“不急不急,老三还年轻,等你毕业了再结婚正好。”

    外婆说:“哪里还年轻?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都生了你妈妈咯!”

    外公大笑一声:“你个糙婆子,当着小女孩的面也不知道啥话都讲,也不怕人家笑话,你看人家姑娘的脸红得像这柿子汤了!”

    严熙光忽然转过头来,好笑的看着她,故意说:

    “你脸红了?我看看。”

    他今晚是喝了酒了,平日里从不这样轻浮。

    “哎呀没有啦!走开...”沈木星挡开他的手,背过身去喂狗狗了,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

    严熙光看了她一会儿,轻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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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家平时没什么客人住,房间都用来做仓库了,有一间小里屋还算干净,外婆精心布置了一番把沈木星请进了屋观看,沈木星完全是小孩心态,第一次住这么古老的房子,一个竹篮子都觉得新奇,欢快的谢过了。

    小屋里的灯泡一点,暖黄色充斥,斑驳的窗格在阴影里安静着,那个竹子编成的小框就悬在窗上,上面放着干鳗。

    外公外婆拾掇厨房的声音成了背景,严熙光站在她的房间门口,身体靠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平安扣,嘴角斜斜的勾起,一声不响的望着她忙来忙去,脸上很满足。

    沈木星回头看了一眼,给自己铺床,手掸在被单上,将褶皱铺平。

    她问:“你喝多了吧?怎么还不去睡?”

    严熙光扬了扬手里的平安扣,玉扣和小剪刀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说:“这东西你还随身带着?”

    沈木星回头一看,立刻惊讶的小跑过来,懊恼道:“怎么到你这儿了?我明明挂在书包上的呀!”

    “掉在车里了。”严熙光说:“你喜欢我买个好的给你。”

    沈木星一把夺过平安扣,让红色的流苏柔顺的躺在手心里,说:“我不要,我就喜欢这个。”

    严熙光没说话,走进了屋里,站在窗边,也不知道在朝着外面看什么。

    沈木星继续铺床去,说:“这床板好硬呀,推都推不动。”

    严熙光没有回头,说:“床是实的。”

    沈木星下意识的朝床下看了看:“真是实心的床,倒像是东北的炕了。”

    他默了默,抬手摸了摸篮子里的鳗鱼干,语气轻缓:

    “我爸是入赘的,跟着外公学手艺,我在这里住了十年。晚上窗外总有狗吠,他们说,夜有狗吠是因有鬼,我胆子小,总是害怕床下有鬼,总哭,妈妈就叫人把床做成了实心的,她说,这样就不用担心床下有鬼了。”

    “哦...”沈木星忍不住问道:“那为什么外公外婆没有提起过你的妈妈?”

    严熙光冷笑一声:“提有什么用,人在异国,杳无音讯。”

    “外公外婆在和阿姨置气?”

    “怎么能不生气?”他的语气突然坚硬起来:“抛夫弃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十年都没回来过一次!”

    沈木星立刻觉得自己多嘴了,看了他一会儿,立刻温顺的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哄他:“好了好了,我多嘴了。”

    他稳了稳呼吸,又是一如既往的死水微澜:“不是。”

    两个人就这么抱了一会,她有些感慨,说:“严熙光,如果你有机会出国的话,你...”

    “不会。”他机敏的猜到了她想要问的小女生问题,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就回答:“我会留在我爱的人身边。”

    沈木星立刻比吃了蜜还要甜,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得意的调皮:“吼吼吼吼,还是我有魅力呀!”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说:“早点睡,明早三点就要出发。”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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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

    老屋里静谧一片,沈木星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严熙光和外公外婆睡在一屋,隐约能够听见苍老的呼噜声。

    她张着眼,望了望窗外,又听见了狗吠声。

    沈木星坐起来,朝窗外看去,外面夜色浓重,幽静深蓝,只有一轮满月高高的挂在天上,格外亮堂。

    “夜有狗吠...是因有鬼...”

    “夜有狗吠...是因有鬼...”

    沈木星望着这黑漆漆的陌生的老屋,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原本的新奇也被恐惧所冲淡了。

    窗子旁吊着一个装着鳗鱼的篮子,剪影看起像是一个人头吊在那里。

    沈木星越想越害怕,尽管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可就是睡不着。

    大概犹豫了半个多小时,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用很低的声音唤了一声严熙光。

    “严——熙——光——”

    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外公的呼噜声里。

    本来不叫他,还单单只是害怕,这样一叫又没人应,沈木星更着急了。

    “严熙光。”她羞怯的短促的用正常的声音又唤了一声。

    屋子里静静的。

    她正要起床下地,就听见外公的房间里有穿鞋的声响。

    这么小的声音,他听见了?

    沈木星喜出望外,像是一只被粘在蜘蛛网上得救的小飞虫,不停地垂着床,又叫了一声:“严熙光——”

    半分钟后,严熙光出现在了她的门口,这半分钟应该是他穿衣服的时间。

    屋里的灯被打开,灯泡被拉绳拽得摇摇晃晃的,光线暗了几分。严熙光的身影立在门口,上身的衣服套反了,缝线还露在外面。

    “怎么了?”他皱了皱眉。

    “我...我害怕...”

    “怕什么?我就在隔壁。”

    “都怪你!说什么狗吠有鬼!我睡不着!”她忍性的看着他,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

    严熙光看看表:“沈木星,再不睡就十一点了。”

    “我不要,说什么我都不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那你要跟我们一起住?”

    她侧耳听见外公的呼噜声,皱皱鼻子摇摇头:“No。”

    “那你想怎样?”

    她轻咳一声,显得十分自然,说:“那你就陪我睡呗。”

    “沈木星!”他立刻制止住她的话,小声强调:“你是个女孩子!”

    她在他身边说话越发的放肆了,小脸拉得老长,不停地揪扯床单。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没在一个屋里睡过...反正你要是敢走,明早你就给我收尸吧...”

    严熙光似乎拿她没辙了,对峙几秒,妥协一般抬脚踏进了屋子,随手关上了灯。

    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

    沈木星有点散光,光线一暗就看不清了。

    只觉得身子一侧的床忽然躺进了一副身躯,他扯了扯被子,伸手用力一拉,像是在跟她赌气一样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他躺下,不容分说的搂着她入眠。

    沈木星完全傻掉了!

    她像个窝在壳里幼虫,一动也不敢动,心脏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来了一般。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那透过衣服传来的体温,他的所有所有,都刺激着她的毛孔,叫她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然后她闭上眼,听见了他的心跳,竟和她的同样剧烈。

    大概有半个小时,他们一动也没有动,但却知道,彼此并没有睡着。

    直到左边的胳膊压麻了,沈木星才秉着呼吸动了动,一抬头,却发现他的眼眸如同这满月一般,正望着她。

    “手麻了?”

    “麻了。”

    “那换个方向睡。”他说。

    “好。”她翻过身去,就是窗。

    没过一会儿,她又翻了回来:“我不愿意对着窗户睡觉。”

    他闭着眼睛答应了一声,两个人又恢复了相对而眠的姿势。

    过了一会儿,沈木星问:“你胳膊麻了么?”

    严熙光没有说话。

    沈木星的头动了动,悄悄地问:“你...睡着了?”

    他依然没有动。

    沈木星放松了些,抬手去摸他的脸,却在刚刚碰到他的那一刹那,突然被他握住了手!

    严熙光就这么将她往怀里一拉,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沈木星的嘴里也干干涩涩的,却并不惊讶,紧张的吞咽了一声。

    闭上眼突然想起那天他在车里抬手去给她解平安扣却没怎么也解不下来的场景。后来终于解了下来,放到了她手里。

    沈木星怕极了,衬衫的扣子已经被他搓开了两颗,露出如月光一般白皙的锁骨。

    而他的吻,如同密集的高温雨,不停地落在她的唇上。

    身体里像是烧开了的水,不知是什么疯狂的向外涌着,却始终冲不破那一层皮囊,涨得她快要炸裂。

    一浪一浪的恐惧与喜悦交加,一寸一寸的衣服被推上去,平静的小屋里做着疯狂的事。

    她始终记不太清他们做了什么,接吻,抚摸,纠缠,拥抱。

    他的身躯沉重而年轻,他的吻激烈却克制。

    她那晚羞极了,第一次将自己的身体让一个男人碰触,哪一寸可以哪一寸又不可以,一整个晚上她都在心里有数,却又在阻拦住他的手掌时悄悄地放了松。

    她不相信这世间能有一种迷乱能够比得上那一晚的纠缠。

    他们初次触碰了彼此的身体,却又未敢越雷池半步。

    月亮,害羞的沉了下去。

    在怎样都吻不够的黑夜之中,三点眨眼就到了。

    她从他的唇里惊醒,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向下亲吻而去,向下,再向下...

    她大口的呼吸着,像是刚刚潜过一次深海,又猛然间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