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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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鬼妓

    “熟客吗?”

    那女人发出桀桀的怪笑,伸手指了指点着大红灯笼的房间。

    “人太多。”

    她拖着伛偻的身子往房间走过去,隔着敞开的房门,陆寒他们看见房间里确实还有吊死的女人,背对着众人,看不出面貌。

    “妈呀,舌头那么长,从裙子底下冒出来啦?”

    胡瓜依旧好像看恐怖片一样,又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那具悬挂着的女尸。

    “那不是舌头,是肠子,人死的时候七孔先烂,那里脱出了而已。”

    “……”

    “来客了。”

    花柳病的女人伸手抱住了女吊的身子,把她僵硬瘦小的身体从房梁上解了下来,女吊略微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裙摆,把那截儿腐败生蛆的脏器塞进了自己的绣鞋。

    “嗳。”

    女人的嗓子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响声,答应了一句,转了过来。

    “你?”

    女人的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看就知道是勉强把上吊时吐出来的舌头塞回了嘴里,她的脸上原本带着僵硬的笑意,在看到陆寒的那一刹那凝固了起来。

    “熟客吗?”花柳女问道。

    “你看。”女吊指了指窗外。

    花柳女转过头去,忽然,从她的身后伸出了一截儿老长老长的舌头,一下子勒住了花柳女人的脖子。

    “咯咯……”

    花柳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双手胡乱地向后抓挠着,女吊的身形飘忽跳跃,就好像还在绳索上面挣扎一样,根本就捉不住。

    她苍白干枯的手不断地抓在花柳女的脸上,她脸上那些又大又红的脓包被她的指甲抓破了,流下满身的脓血。

    “啊啊啊啊啊!”

    花柳的女尸身上冒出了黑色的烟,被自己疮疤里面溜出的脓血烫得皮焦肉烂。

    “小心!这脓血是剧毒!”

    陆寒回身紧紧抱住张庶,往后撤了好几步,刘陵直接一手把胡瓜丢到了半空中,自己踩着剑柄跟着跳了上去,浮在树梢的高度俯视着地面。

    那女人被自己疱疹里的脓血蜇得满地打滚,惨叫的声音由嘶哑转向了高亢,最后戛然而止,化为了一滩血水,顺着地缝儿流了进去,只有一套大红的袄裙落在地上,仿佛世界上不曾存在过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这阴间的窑姐儿也互相抢生意啊?”

    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胡瓜就虱子多了不咬,干脆不害怕了,戳了戳刘陵的后腰问道。

    “你?”

    女吊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干枯参差的头发,回过头来看着陆寒。

    “你认得我吗?”

    陆寒觉得这女人有点儿眼熟,可是她的脸整个儿鼓了起来,腮帮子里全是那截儿长舌头,根本看不清长相如何。

    “你是谁?”

    陆寒朝她走了过去,刚走了一步,就被张庶捉住了手腕。

    “陆寒,小心。”

    “没事的。”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张庶,又看向那个女人的方向。

    “我觉得,我认识她。”

    陆寒朝着那个女吊走了过去,轻轻地举起手来,试探着往她的腮边按了按。

    噗。

    女吊的腮帮子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那样,发出了扑簌簌的声音,很快就消肿了,她的脸因此变得清秀端丽了起来,只不过看上去略有了几岁年纪,是个少妇的模样。

    “你是……”

    “军爷,不认得我吗?”

    被陆寒收起了鬼相的女人看上去挺温和贤淑的,对着陆寒福了一福,很知趣地退了一步,低垂着眼帘,很温顺的样子。

    “是你?”

    陆寒看着那个女吊,眼神之中竟然有些久别重逢的惊喜,张庶站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嗳。”

    女人点了点头,驯顺的模样给她原本就端丽的外表加了几分,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些明日黄花的兆头,却还是很符合男人心中标准的贤妻良母的模样的。

    “姐姐,你怎么流落到了此处?”

    “奴家……”

    女人只说了几个字,温润的眼睛里就流淌出了殷红色的血水,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侧过了身子,伸出白皙纤瘦的小手,用袖子沾了沾自己脸上的血泪,那姿态很美,腰身柔顺,侧面无言。

    张庶紧紧地握着陆寒的手,附在他耳边说道:“是你认识的吗?”

    “嗯,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位姐姐。”

    陆寒看了看张庶,总觉得他的神色比平时凝重了一些,他的手甚至被他攥得有些发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奴家追不上军爷的兵马,姐妹又病了,只好搭了红帐子在路边做生意,让敌兵追上了,他们弄了又不打赏,姐妹们追出去,有的叫人挑死在枪尖儿上,也有活活勒死的。”

    女人缓过一口气,哀哀地说到,神色却是平静安详,仿佛在诉说着一件跟自己毫无干系的市井新闻一般。

    “喏,你看,我那个姐妹,就是让人从底下挑烂了的,要开门做生意之前,必要洗洗身上的血腥气,不然哪有男人愿意沾身,奴家自己是给他们套住了脖子,骑马拖死在路上。”

    “姐姐,你怎么不去衙门口里喊冤,我过身之后就在那里供职,从没见过你们。”

    “奴家……奴家见过军爷,就因为是你,所以不去。”

    女人的腔调哀怨婉转了起来,声色潋滟,举手投足都是柔媚驯顺的,虽然长得不美,身段姿态却是现代的女人所无法比拟的窈窕。

    “为什么,我……”

    “你喜欢他,是吗?”

    不等陆寒说完,张庶往前迈了一步,挡在了陆寒的身前,目光泠然地看着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是那么的无害,身世如此凄惨惹人怜悯,张庶还是用一种近似于优越感的口吻在质问着她。他心中甚至觉得愧疚,却越发坚决地握着陆寒的手。

    女吊怯生生地抬眼看了张庶一眼,惊鸿一瞥,很快就低下头去,眼角还在偷瞄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她的脸上略微带上了一点儿迷茫的神情,好像还弄不清楚为什么两个大男人要做出这样亲密的姿态。

    “奴家不敢有非分之想。”

    女吊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不敢和不愿意,完全是两码事,张庶看着那女人情怯的样子,缩手缩脚的,好像在自己跟前根本抬不起头来,忽然想起陆寒说过的那些遭遇,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陆寒的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嗯。”

    陆寒点了点头,转向那女子说道:“你既然不愿意伸冤,也应该早登极乐啊,怎么过了小一千年还在世上飘荡着呢,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奴家不伸冤,案子结不了,冤冤不能相报,是无法转世投胎的,女妓的魂魄只能重操旧业,做不得旁的行当,所以奴家同着几个姐妹,还在这里开着买卖,军爷,这是有些名头的鬼妓街,怎么您没听说过吗?”

    “原来这里就是鬼妓街?”

    一旁的刘陵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对身旁的胡瓜说道:“你记得咱们常去吃麻小儿的簋街吗?”

    “记得呀,大半夜说这个干什么,说的我都馋了。”胡瓜翻翻白眼。

    “那里原来就是叫做鬼街的,后来因为犯忌讳,改了一个不是常用字的名字,现在帝都老一辈的老家儿们还都知道这事,那鬼街原本挨着刑场,以前是给死鬼们吃断头饭的地方,吃完了断头饭,他们还要……”

    刘陵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下去,偷眼看了看那个女吊。

    “大师父说的是。”

    女人斜签着眼睛看了看刘陵,有些胆怯地别过了身子,微微蹲了蹲,好像是知道他的来历似的,很有眼色地接茬儿说道:“这里就是往黄泉路上走的时候,再过一回鱼水之欢的地方,所以又叫鬼妓街,只不过如今这附近没了刑场,我们姐妹的生意也不好做,又有鬼卒收租子,倒是有了一个新近来钱的法子。”

    “你是说?”陆寒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着问道。

    “是了,我们就开始做活人的买卖。”

    不错,这法子从聂小倩那一辈开始,陆寒略有耳闻,确实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都以为是阴间的市井新闻,从没想到竟然真有此事,难道那些活人恩客不害怕吗?

    “这生意也不是谁都敢来兜揽的,多半是在家乡的时候就有些来头的老乡,父兄们带着,往这里见见世面,江西琼州的多些,还有些明白门道的行内人,就好比……”

    女吊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刘陵。

    “哎哎哎,大姐,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可是有了家室的人啊。”

    刘陵瞟了一眼压抑之中的胡瓜,吓得直跳脚,连忙站出来撇清了关系。

    “是呢,大师父自然是正经人,奴家不过打个比方,师尊莫要见怪。”

    女吊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不地道,连忙福了一福。

    “就好比那些个做冥器买卖的,有时候也来,他们倒不是叫不起阳间的姑娘,只不过是有些特殊的癖好,只好往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