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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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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走到高台上,微微躬身,将手中古锭刀奉到李睦面前。

    此番用兵,为维持外人眼中江东两派相争的形势,孙绍授周瑜为水军都督,节制江东水军,又任李睦扬威将军,统步卒骑军。任谁都想不到领兵至江夏迎亲的陆军将军根本无心军事,而水军都督则将领骑军直扑北地。

    李睦看着眼前的男子,高大峻拔的身形在她面前俯下来,俊朗的面容一半掩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修长的手指垫于刀下平摊在她眼前,好似谦恭又虔诚的信徒,将一生信仰尽数捧出来。

    北袭许都,袭邺城,这已然超出了李睦所知的那一段历史,周瑜踌躇满志,她却实不知他此去凶吉何如。

    怎能不担心!

    就着他的手握住刀柄,却不接过来,李睦微微倾身凑过去,一手握刀,一手却自周瑜托刀的手背上抚过,进而用力握住他的手腕。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对面而站,身形在古锭刀上方因角度的关系看起来仿佛靠到一起,众所不能见之处,李睦牢牢捏住周瑜的手腕,唇凑到他耳侧,气息轻绵:“平安回来,我与你过完三书六礼。”

    语气轻柔又坚定,语调微微上扬,是许诺,又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诱惑。

    周瑜猛地抬眼。聘书及礼书早已送到太史慈府上,请期乞日之后,三书六礼都只差最后一步。

    他们两人的身份复杂,周瑜成婚,李睦作为孙权,再外表“不合”也不可能不到场道贺,这又是新娘又是宾客的实在荒唐。而太史慈又不愿在周家无长辈到场的情况下就点头允李睦出嫁,于是迎亲之期就这么搁置到了现在。

    李睦此言中不管不顾地许嫁之意,又怎能令他不欣喜?只要李睦允嫁,旁的一切他还能没办法么?

    周瑜双目湛亮,手腕一翻,就把李睦的手反抓在手里。

    ***

    周瑜反复筹谋,只担心李睦一路安危无人护从。其实自吴郡至江夏这一路,吕蒙尚未回城时就已经基本扫平了。李睦随着浩浩荡荡的大军,依旧从昔日经皖县,出寻阳,只是这回她丝毫不赶时间,行军速度不紧不慢,天亮拔营,日头正中时就寻地稍歇,待到乌金西垂,便立刻安营扎寨。途径之所又都停下看一看,从水陆城门,到街道水脉,逢到沿江之处,还要乘一段船,美其名曰考察民情,实则倒像是一场惬意的旅行。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周瑜的军报。

    周瑜此行以掩人耳目为要,所选路线也只有个大致方向,因而根本不可能像在寿春时那样遣送军报。不说军报的内容确实无人能懂,但只要送军报的兵士为人所察,他的这支兵马所在就不可避免地要暴露了。

    李睦只知道他在她离城的当晚就会动身,至于走的是哪条路,如今军至何处,却是全不知晓。

    自从认识周瑜以来,从寿春到吴郡,从面对兵锋到独领一军,除了不能跨马征杀之外,她也算是半个行伍之人了,却还从未如此寂寞过。

    白日里有军务粮草之事分神,程普还时不时“倾囊相授”派兵布阵,操演兵马之法,更有年轻的将士向她讨教箭射四百步,以及远程投石机的运用,甚至气盛的男儿相互比试武艺,也要拉上她仲裁评判,再加上她真有心沿途看看这个时代的江南风土人情,了解一下收成税赋,故而忙忙碌碌之间时间如飞逝而过。

    但一到了晚上,空寂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闪烁,军案上的竹简及笔墨仿似都在提醒她昔日想尽办法给周瑜“写”军报时的情形。

    千里之外,周瑜与八百骑兵伏于一脉山溪边上暂歇。银皎皎的月光照在清凌凌的溪水上,泛出一层粼粼光芒。山溪潺潺,虫鸣声声,八百人马悄然无声地就地休息,人啃干粮马饮水,除了间或响起的响鼻声和水声外,连一声马嘶都不曾发出来。

    张辽快步巡视了一圈,回到溪边周瑜的所在之处,看到周瑜手执一截折断的羽箭,正用箭头在一方竹简上刻画着什么。神情专注,唇角微勾,不掩笑意。

    发觉有人走近,周瑜不慌不忙地抬头,见是张辽,就起身朝他拱手,低声客套:“文远将军辛苦。”

    拿在手里的竹简不及不收拢,张辽还礼时目光扫过,就看到了满篇横横竖竖的划痕,好似稚龄孩童在墙角的胡乱图画。

    张辽不似高顺那般孤梗,见周瑜珍而重之地将竹简收入身上,虽心中疑惑,却也不多问,只将方才巡视的情况轻声与他商讨。

    第二天一早拔营,李睦还在收拾昨夜胡乱涂写的竹简,就有一小校匆匆跑到帐门口,高声唤道:“权公子起否?”

    李睦看着那些竹简心情略微烦躁,自从吴郡出发,她这般行军,老将程普天天操心要多耗费多少军粮,然而最急的却是曹使蒋齐。

    江东的粮草一天不送到,就意味着曹操在官渡就要多扛一天,他怎能不急?

    因而每天清早来催李睦拔营启程的,必有此人。

    李睦兜着圈子打着哈哈,只说不能急匆匆地把曹氏女抬回来就罢,慢待了曹操的一番心意,总要令沿途皆知江东此番娶亲的诚意才好。然而这话说多了,也总有不耐烦的时候。

    比如此时。

    将手上的竹简往木箱中一扔,转身行到门口一把掀开帐幕,沉声厉色:“告诉蒋齐,是孙曹联姻,而不是他蒋齐联姻,他要急着走,那就由他走,我军营之中,绝不会有人阻拦。”

    难得见到李睦疾言厉色动了气,那小校吓得脖子一缩,连忙俯身解释:“禀公子,营外有一人自称颍川徐庶,说有关乎存亡之言,要当面报于公子。”

    “徐庶?”李睦大吃一惊,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徐庶入曹营,一言不发——能成为歇后语而流传千年的人并不太多。更何况,若非他回马荐诸葛,刘备的三顾茅庐也不知能不能成行。

    李睦当然知道三顾茅庐多半是诸葛亮自居身价的一种手段而已。若非有意乱世扬名,又怎会娶出身荆襄大族的黄月英?若说私情——李睦最清楚,黄月英可不认识他!

    此地虽然已经快到江夏地界了,但如今的江夏已经和荆州没多大关系了,李睦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徐庶突然就跑到她的军营里来。

    “传令,全军多歇半日,请程老将军携将士们就地操演,开营门,我去迎徐先生。”徐庶说有存亡之言,李睦纵然并不喜欢这种故作玄虚,吊人胃口的手段,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做官靠推荐,传信只有嘴的年代里,这种手段是最有效的。若李睦全然没听过徐庶的名字,也唯有一句“存亡之言”才能引起她的注意。

    李睦披了披风,也不带甲,仍旧短褐束发,携三五亲卫,去到营门口见徐庶。

    营门外仅一人一马,人立于马旁,身如松柏,姿拔如竹,发带帻巾,却也不知是风太大的关系,还是他一路策马跑得太急,一半的长发都披散开来,随风四散,身侧的马鬃也在风中飞扬,足边的披风袍角亦被风吹得翻卷起来,一人一马,风尘仆仆,但只闲闲站在那里,就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挥扬潇洒之态,仿佛天上地下,都任他们去得。

    李睦只一扫就收回目光,礼貌地微笑点头。而徐庶见了她,眼中却是毫不掩饰审视之意。

    李睦只当他是名士投主,要看看清楚,也不怎么在意,从营中走出来,步履从容,大大方方地任他看。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与人结交相识极讲究样貌气度,察举制下,更是如此。这一年多来,以孙权之名身居高位,她也算是被人看习惯了。

    正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李睦在江东执掌政事,更几番领军出征,周瑜从不刻意限制。她原先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五官慢慢长开,轮廓分明的长眉明眸,虽然清致秀气,却自有一股威仪气象。再加上两世为人的灵魂在微微挑起的眉梢眼角染上一层超越年龄的沉浸气质,完全符合她年轻掌权,少年老成的形象。

    徐庶的目光在李睦身上打量了一圈,眼中闪过的神色极为复杂,有惊讶,有赞许,却又有一丝黯然怔忡——于是李睦不由皱了皱眉,完全没看明白。

    “久闻元直先生高才,今得幸一见,请入帐详谈。”经由这一年周瑜和太史慈,连同吴太夫人几方联手,李睦如今的礼数,总算是脱离了连平辈之礼和尊卑之礼都分不清楚的状态,见得了人了。

    徐庶一愣:“公怎知徐某字元直?”

    他出身寒门,早年行游侠之举杀人报仇,恐牵累家人而改名为庶。求学数载,他刻意低调,徐庶之名,除几个知交好友外,并不显扬,不想竟被李睦一口叫破。

    李睦随意一笑:“公瑾素言先生为人侠义勇烈,尝有我兄之风。”

    周瑜自是从没说过此言,但徐庶也不可能抓着他问不是?

    这一招祸水东引,李睦用得炉火纯青。

    事实上,徐庶若是以真名徐福来访,李睦一时半会倒还真想不起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