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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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面纱被一把扯下,谢灿的容颜在庭中如昼色的灯火中粲如九天玄女。

    可是那绝色的容颜之下是一片的肃杀。

    谢灼方才一直在死死盯着巴在苻铮身旁的王秀,听到台下谢灿一声怒喝,早就来不及反应。她慌乱站起来,却推翻了身前的机子,瓜果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溅出鲜嫩的汁液!

    谢灿的眼前早就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只有手中那一片薄薄的利刃,和谢灼光洁的脖颈。

    那根血管泛着淡淡的青色,在谢灼细腻的皮肤下蜿蜒,那血管里奔流着和她一样的血液,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手里却沾了十万越国人的鲜血!她要亲手夺去这个恶魔的性命,然后将她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祭奠王秀战死北固山的兄长,祭奠自己固守钱唐殉国的兄长,祭奠每一个越国女人在江南一役中失去的父兄!

    她扑了上去,一寸一寸!越发近了!那一条浅青色的血管刺激得她双目发涩,《聂政刺侠累》的琴音仿佛三月里北固山上的战鼓,她好像听到了十万江南壮士战前的悲歌。

    “阿灿——!”谢昀悠远的呼唤仿佛从天边传来。

    烺之哥哥,保佑我成功杀死这个贱人,这样我才有脸到九泉之下陪你!

    “纳命来!”她大吼一声,快速冲上谢灼坐着的台子,敏捷跳过那翻倒的机子,那薄刃眼看着就可以划破谢灼的咽喉!

    钉——

    她看见旁边的苻铮一个抬手,一个白色的物件突然飞了出来,直直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铛!

    “王爷!”

    “王妃!”

    “救驾!”

    “捉住那个刺客!”

    “保护王妃!”

    ……

    各种声音乱作一团,终于纷纷挤进谢灿的耳朵,她看了自己空荡荡的手,利刃脱手时在手掌上划出一条伤口,如今翻腾着粉红色的皮肉,先是渗出一颗两颗的血珠,然后再是迸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长袖。她终于感受到了疼痛。

    谢灼惊魂未定,看着那被茶杯砸在地上的利刃,终于大喊:“捉住这个贱人,将她五马分尸!”

    谢灿后退两步:“谢灼!你终将遭到报应。身为越国公主,竟然将我国将士的生命视如草芥,随意出卖江南布防给齐国人,今日我索不到你的性命,然而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终有一日你会死无全尸!”

    “贱人,你胡言乱语什么!来人给我堵上她的嘴!”谢灼的面色变得惨白,盯着谢灿目眦欲裂。

    一旁的侍卫早已被谢灿所言所行震惊,听到谢灼怒吼,才堪堪反应过来,立刻冲了上前。

    失败了!

    她看着谢灼得意的神色,苻铮蜜色的瞳仁,还有一旁满面苍白的王秀。目光转开,不远处明渠的荷花全都败光了,棕色的枯枝莲蓬东倒西歪。她突然脚下发力,朝着明渠死命跑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快了,座下宾客还未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少女越过宴席,朝着一旁明渠飞奔。坐在明渠一侧的贵妇贵女纷纷尖叫着起身跑开,机子被掀起,杯盘砸了一地。

    苻铮蜜色瞳仁迅速收紧,一张薄唇仿佛抿成了一道细线,露出狠绝的表情,他立刻转身,从旁边站着的侍卫手中夺过□□,凌空飞掷!

    “王爷——!”是王秀崩溃的喊声!

    谢灿脚步一顿,就只听见咔嚓一声,整个人被一道巨大的冲力带着扑倒在地上,明渠只有不过三四丈的距离。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利刃入肉,截断血管,刺入肩胛,将她整个单薄身体穿透,钉在了冰凉泥地之上。

    她觉得周遭的一切仿佛潮水,缓缓退去,又汹涌地漫上来。明渠残荷枯败,水波荡漾,反射庭燎之光,明明灭灭,好像是四月的那个夜晚,正殿里头燃烧着的八十一根红烛。那个时候她还穿着正红色长公主朝服,头戴九凤衔珠朝冠,牵着谢昀的手,饮下那一杯鸩酒。酒液甘醇,鸩毒无色无味,却丝丝断肠。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应该早就死在苻铮攻下钱唐城的那一夜,此时此刻不过是一个怨气未消的孤魂野鬼罢了,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么疼呢?

    右肩上的疼痛一直在提醒她她还活着,可是却也活不长了。

    侍卫围上来,一杆一杆□□齐刷刷地对着她,她趴在地上,疼得想哭。

    明渠都被那些齐国人的靴子给挡住了。

    “我们阿灿不怕。”耳边的声音好像自天际传来,她想抬头看看是不是谢昀在呼唤,却发现脖子僵硬得根本抬不起来。

    烺之哥哥……我不疼,一点都不疼。

    “阿灿好样的,不愧是我大越的长公主。”

    烺之哥哥……我很快就来陪你。

    “不,阿灿你要好好活着,为我,为江南十万无辜百姓将士报仇!”

    ……

    她全然听不见旁的声音,血液缓缓从肩胛骨处流出去,她只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这是死亡的感觉。她曾经经历过。

    她被一根□□贯穿肩胛骨钉在地上,鲜血流出来染红了轻飘飘的舞蹈服,真是狼狈。越国的长公主不该死得那么狼狈的。

    一双金丝缠锦的绣鞋缓缓步到她的面前,绣鞋主人仿佛厌弃她的血污,小心避开了她流出来的一滩鲜血。

    她似乎在说着什么的话,但是谢灿实在懒得去听。

    黑夜缓缓侵袭而来,血流得太多了,意识消弭,肩膀处的疼痛仿佛随着鲜血的失去反而不那么疼了。可是六月里头的夜风吹着,真是冷啊。

    眼前早就模糊一片,连谢灼的绣鞋都看不见了,她仿佛听到旁边有人在说:“那个人,仿佛是二公主。”

    “二公主不是已经殉国了么?”

    “……她方才说什么,大公主出卖江南布防?”

    她的唇微微勾起,谢灼,你的罪行已经被钱唐众人所知,苻铮,我看你还怎么用谢灼稳定江南民心!

    烺之哥哥,我这样来见你,你不会……不会再怪我了吧?

    远处,一双黝黑的眸子翻腾着漫天的恨意,男子的手狠狠握紧,脸色惨白。

    王敏垂下了眼睛,手掌抚上身旁年轻人的手。似是在安抚,又仿佛在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