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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拓跋朗才觉得,若是宇文吉或是阿康在就好了,他们定能为他想出万全之策。但是武垣之战之后,宇文吉因为延误军机被发回了宇文部,听说宇文部酋长震怒,和贺赖部的联盟亦是出现裂痕,阿康此时,又在察汗淖尔深处进行夏训。他根本没法离开大营,他走了,重骑营又没人在,军营何人管理?

    贺赖严说:“不若先把他们叫回来?”

    拓跋朗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能不娶么?”

    贺赖严板了张脸看他:“不娶?你娶她,不损一兵一将收复慕容部,更能得到两万精兵!”

    “难道二哥和丘穆陵不会阻拦?这么好的事情,二哥不会放着让我来捡这个便宜。”

    拓跋玥嗤笑一声:“那慕容女虽然性格刁蛮了些,但是就胜在刁蛮,她认定你了,你逃不掉,别的人也休想让她动心。丘穆陵大妃能有什么方法?她又不是没把部里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送去,还不是被慕容家的那个女人睡一晚就赶出大帐?一个收了做男宠的都没有。”

    拓跋朗的脸顿时黑了大半,他早闻慕容氏生活放浪形骸,但竟然还敢这么干?胡人中男女大防不比汉人,胡人贵妇豢养男宠之事颇为普遍,但是出嫁前就这么干的倒还真没几个。就连拓跋玥这个中宫所出的公主都不曾这么孟浪。

    “那慕容小姐说了,只要成亲,那些男宠就都放出府去。六哥,为了那一万慕容兵,你不亏。再者说,回京不过走个过场,娶了她放在京中,你回察汗淖尔想怎么样怎么样。”拓跋玥说。

    拓跋朗一脚踢翻胡床:“娶她的又不是你!”

    “你把她毛顺了,一万兵权给你,然后你也可以另娶啊,她养她的男宠,你宠你的汉女,两不相干。但是东宫需要你的协助!再者说了,这事就算你去问阿康,她肯定也是劝你娶了算了。联姻、质子,汉人不最会摆弄这种游戏?”拓跋玥说。

    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亲妹妹,都逼着他娶慕容氏。且拓跋玥说得不错,如今东宫情形,若是他将这话说给阿康听,阿康说不定也会劝他娶慕容氏。拓跋朗只觉得颓然。

    康乐对他无意,他不是傻子,怎能看不出来。

    他摆摆手,说:“找人去把贺赖贺六浑他们都叫回来。”

    传令兵抵达重骑营训练地的时候,恶战已经结束了,满地焦黑的狼尸。一只灰毛巨大狼尸,眼球上戳着竹签,卧倒在地。马被血腥味惊吓,差点将那个传令兵甩出去。

    贺六浑正指挥人打扫战场,填满地道,看到营中来人,甚为不解:“这才刚过半月,怎么了?”

    传令兵说:“六哥被急召回京城,请你去营中主持大局,另外重骑营还有几人需要一同回京。”

    贺六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很是不满:“那还练个什么练?我还没打痛快呢!”

    步六孤里走上来问:“京中又出了何事,让六哥那么着急?”竟然连小半个月都等不了,要中断重骑营的训练。

    传令兵说:“慕容家的小姐到京城了,等着六哥。皇后也催六哥回去。”

    “娶老婆又不是投胎!”贺六浑显然不愿意,被狼群一拖,他的血气上来了,正想就着这股子劲头和步六孤里好好对战一场,结果竟然就这样终止?

    “莫非东宫出事?”步六孤里是步六孤少酋长,比贺六浑更加了解京中的局势,他率先想到的就是这点。

    传令兵不是很清楚□□,没法给他确切回答,但是他知道依着拓跋朗的性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随意中止夏训,而且武垣之战的失败定然是给东宫带来了重创。他转身回去开始收拾东西。

    贺六浑虽然不满,但是拓跋朗毕竟是主将,他无法违背军令,只得带人骂骂咧咧回营。

    第二日,拓跋朗兄妹一行,便又一次上京。谢灿作为长史,依然随行。同行的还有叶延等人。此次进京的队伍比起头一次壮大了一些。

    这个时候城防在东宫手里,他们在城门前没受什么阻拦,很快就进了京城,谢灿他们对一切已经轻车熟路,在贺赖严的带领下去了贺赖部,而拓跋朗和拓跋玥直接进宫。

    他们来,是来参加拓跋朗的婚礼的,但是婚礼之下,又是暗潮涌动。谢灿只觉得胡人间的政治斗争比起汉人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贺赖部无所事事了半日,突然宫中传令官前来,召见谢灿。

    谢灿有些不解:“我是汉人,怎能入宫?”头一次来的时候,连混血的几名队员都没有资格踏足宫墙,东宫怎会召见她?

    传令官不语,只是催促。叶延安慰她:“你是长史,六哥召你很正常。只是我听闻慕容氏在就在中宫,你要小心。”

    谢灿点了点头,辞别叶延入宫。

    到了东宫,她万万没有想到接见她的是贺赖皇后。

    贺赖皇后年近四十,但是保养得宜,从小的汉化教育又显得她言辞进退有度,胡人的脸总是要比汉人显老些,但是她的容颜显然被岁月优待,并无很多年华的痕迹。

    谢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贺赖皇后坐在东宫主座,拓跋兄妹皆不在场,她只拿审视目光盯着谢灿,半晌才幽幽开口:“康长史?”

    谢灿答道:“蒙拓跋将军抬爱。”

    贺赖皇后的嘴角勾起一股笑意。冬末她来的时候,她就想召见她了,无奈那时候囿于丘穆陵部,一直未曾得见。听闻这个女人将她的幼子迷得神魂颠倒,她倒是很想见见,那个在拓跋朗和拓跋玥口中容色倾城的越女,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后来武垣一役,她被提拔为长史,贺赖皇后对她的好奇就越发重了。她知道幼子随意,但是断不可能因为喜欢一个女人,就给她那么高的军衔,此女定然有过人之处。

    如今一见,她心中立刻明了了七八分。

    由于近一年的军事训练,谢灿的身形早已不复之前的纤弱,线条也渐渐硬朗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军人的风度,和那些养在京中的贵女大为不同。虽然胡人贵女也从小骑马射箭,但是有些气质,没有上过战场,是历练不出来的。

    谢灿不敢抬头,因此不知道此时贺赖皇后看她的眼神是审视,还是赞赏。她只知道那目光灼热,让她浑身发麻。

    “知道本宫为何唤你进宫?”贺赖皇后悠悠问道。

    谢灿回答:“不知道。”

    贺赖皇后拨了拨手中的香炉:“听说二月中丘穆陵叛乱,你立了大功?”

    谢灿抬起头来,答:“皇后断不是因为此事召见臣。”若是想要召见,丘穆陵叛乱之后她又在贺赖部待了一段时间,怎会不在那时候召见?她心中隐隐觉得和慕容氏女有关,但是直接说出又觉得不妥,便静待贺赖皇后的下文。

    贺赖皇后笑得温和而绝代。她本是贺赖部最美的女儿,韶华老去之后,宫中的沉浮岁月又让她更加有韵味起来。她比卫皇后内敛得多,或许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能养出拓拔明、拓跋朗这样优秀的儿子。谢灿想。

    贺赖皇后说:“你很聪明,康长史。本宫召见你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朗儿的婚事。听说你是察汗淖尔部队有名的谋士,在武垣之战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那么依你来看,朗儿和慕容氏的联姻,是好还是坏?”

    见谢灿坦然,贺赖皇后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她直接抛出了问题。拓跋玥曾说,此女的心思并不在她的朗儿身上,但是作为母亲,她必须要确认一下。一个谋士,又是一个女人,她接近拓跋朗,难道真的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她让宫人给谢灿端来了垫子,让她坐得更靠近她些,做足了姿态。

    谢灿恭恭敬敬地端坐过来,贺赖皇后用的是汉人的坐姿,裙边压得严严实实,谢灿也端坐好,垂首答道:“臣以为,此婚甚好。”

    “听说你们汉人极喜欢用联姻的方式解决问题,当年前越的大公主嫁给了齐国的七王爷,也是联姻?”

    谢灿呼吸一滞,但很快恢复平静:“当年国君的事情,我是越国的草民,并不很清楚,但是那场联姻,并没有给越国带来丝毫好处。”反而招来了亡国之祸。

    贺赖皇后笑了笑:“既然如此,你为何觉得朗儿和慕容女的婚事不错呢?”

    她的目光幽暗,贺赖皇后长着一张明显的胡人面孔,一双眸子泛着浅灰,瞳孔中仿佛燃烧着黑暗的火焰,直勾勾地看着谢灿,并逼迫谢灿抬起眼来看她。

    和苻铮的灰眸不同,贺赖皇后的回眸之中并无杀伐的血气,而像是暗夜河流上的雾气,在那双回眸的迷雾之中,她能看见一道冷静、睿智的凝视。贺赖皇后在计算着什么,或许是她的忠心。

    她冷静地分析:“慕容氏有一万兵力,且她也愿意在嫁给将军之后,从中调停拓跋部和慕容部的关系。慕容部的酋长虽然狼子野心,但是对这个独女千恩万宠,只要她出面,定能安抚慕容部。只要慕容部安抚住,圣上大悦,自然对东宫有好处。目前丘穆陵部不过只抓着武垣大战的把柄,在圣上面前弹劾东宫,但是对于圣上来说,收复慕容部在东边侵占的土地,比武垣一个小小的县城,要重要得多。”

    贺赖皇后笑了笑,谢灿并不能分辨出那笑容里有几分是赞许。

    但是她继续说道:“而且,听闻慕容氏对将军情根深种,丘穆陵大妃无处下手。但是时间拖久了,万一慕容氏变心,就给了丘穆陵部可乘之机。只有趁着她对将军还死心塌地的时候,赶紧娶回来安抚,才是上策。”

    东宫巨大的绣屏后面,拓跋朗握紧了双手。他虽然知道谢灿对他无意,定会支持他迎娶慕容女,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自她口中亲自说出,他还是觉得一阵心冷。

    拓跋玥小声问他:“六哥,阿康都这么说了,你还坚持么?”

    拓跋朗的手握紧了又松开,终于说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