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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Chapter100 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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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光大厦里的玻璃内门霍然打开,一群人走了出来,为首的女人一袭靛紫色立领呢子大衣,身姿优雅而容貌温文,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透出涉世已深的锋芒。

    温雅。

    樊歆木然许久的眸光终于一亮,迎着这张漂亮的面孔说:“我要见温浅。”被冻得太厉害,她吐词都有些打颤。

    温雅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修身的大衣显得她身材高挑,充满贵族气息的靛紫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股皇家范的清高与疏离。她身后的秘书帮她撑着伞,墨黑的伞面下她挑眉看向樊歆,“你不是见到了吗?在新闻里。”

    樊歆仍然重复那句话,“我要见温浅,我不相信新闻。”

    “樊小姐,看来那天我的话你并没有明白。”温雅黑色的高筒靴一步步自台阶下来,“我说了,没什么比温氏的复兴更重要,而我弟弟,现在只是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是真新闻,也是真决定。”

    “不管真假,让他当面跟我说。”

    温雅耸耸肩,“他如果有时间跟你说,还会让我来吗?”

    “那我就等到他来为止。”

    温雅的表情忽然诚挚起来,她叹了一口气,用真切的口吻道:“大家都是女人,何苦彼此为难呢。这事我跟你摊开说了吧,荣光最近遇到了问题。相信在年前你也看到了希年的工作状态,凭他的能力,疯狂加班必然是棘手的大问题。如果不解决会引来□□烦,这节骨眼上我们需要有力的强援,而莫氏则是最好的选择,双方联姻能让实力合并,利益及抗风险能力都达到最大化。他是深知这其中厉害的,不然也不会答应联姻一事。你不要怪他,他也是被逼无奈,好歹跟你处过一年,多少都有点感情,只是家族要紧,不得不忍痛割爱。如今他避而不见,不过是心里有愧吧。”

    樊歆微怔,联想到温浅那阵子的没日没夜,荣光出现危机应该是确有其事。她默了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仍是反驳道:“他跟其她人我或许还信,跟婉婉不可能。”

    温雅眸里含着讶异,“樊小姐跟婉婉七八年朋友,不会没看出来吧?这些年家里逼着她去交男朋友去谈恋爱,只差没绑着她去相亲,她死活不肯,而且她为了温浅不惜跟盛唐翻脸,你真以为是哥们义气?”

    樊歆喉里的话顿时噎住。

    温雅还在说:“比起你对希年的十年,婉婉的时间更长,她不开口,不代表爱的比你少,人心都是肉长的,希年怎么会不动容,况且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绝非一般人能比。”

    她看向樊歆,隼利的目光似要将她洞穿,“将心比心,樊小姐同慕总也是二十多年感情,慕总在你心中的地位是别人能取代的吗?而慕总一往情深的痴恋,难道你一点动容都没有吗?”

    “你对慕总是怎样的心态,希年对婉婉就是怎样的心态。或许你能狠心拒绝慕总的痴情,但我那心软的弟弟,却未必能拒绝婉婉,更别提眼下荣光急切需要莫氏的局面。”

    顿了顿,温雅总结道:“所以我弟弟选择婉婉,于情于理,无可厚非。”

    她一席话有理有据,潮湿的雨幕中樊歆怔了片刻,仍是固执摇头,“我不相信,希年明明还要我在家里等他。”

    “樊小姐是聪明人,话到这怎么还不明白呢?”温雅笑容温婉,“这事换了我,我也会这么安抚,毕竟订婚一事非同小可,如果现任女友死活不肯分,跑去大闹会场,我荣光岂不是要沦为全国笑柄?”

    “我知道这事情来的突然,樊小姐一时无法接受我能理解。但我仍想问樊小姐一句,你觉得希年对你是真爱吗?”

    “当然。”

    “樊小姐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我知道这一年来他为你做了很多,但这能代表什么?如果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付出性命,那是个男人都会因感激而接受这女人的爱,我弟弟是重情之人,自然也逃不了这种抉择。所以这一年他对你的好,你能分清究竟是感恩,还是真心的喜欢吗?”

    樊歆无言以对。

    她可以坚信温浅的人品,却不能坚信他对她的感情。

    温雅一针见血指出她心底许久的疑问——他真的爱她吗?他承诺过会对她好,这一年他说到做到,她却总觉得那些完美无缺的温存里少了点什么,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那副沉稳从容的模样,那些有关寻常人的大笑大哭大怒的波动,她从未在他身上见过。他从不跟她提及心底最深处的话,就像他从未开怀的面对她大笑过。他将自己的心藏得那般深,剥去完美而温柔的外壳,也许她根本没有触及过真正的他。

    这一年之中,他对她说过许多话,比如“我会对你好”、“我要给你最好的”、“我要为你打开一个新的天地”。

    那么多动人而暖心的言语,却唯独没有一句“我喜欢你。”

    ……

    雨终于敛住落下的趋势,樊歆面色苍白,状态却比淋雨时还要差。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像一块脆弱的木板,而温雅的一席话就似漫天凌厉的雨点,一字一句兜头而下,几乎将她打成千疮百孔的筛子,她浑身痛得厉害,也不知是现实的肉体痛,还是精神遭到重创承受不住。

    她站了许久,垂下的右手五指并拢,尖锐的指甲狠掐入掌心,用疼痛激发自己最后的力量。她抬头看向温雅,一字一顿,“希年没回来,你说的,我不相信。我只信他。”

    温雅平静的脸浮起愕然,没料到她这样倔强。随后她笑了,乌眸中有些怜悯的意味,她向身后下属一摆头,“把东西拿来。”

    下属依言递过去一个锦盒,温雅掏出锦盒里的首饰,递给樊歆,“这是他让我转给你的,他的意思,你该懂了。”

    樊歆抬眸看去,视线就此凝住——墨黑的碧玺坠子悬在温雅玉白的指间,晃荡着,在阴沉的雨天里泛出温润的光。

    她不肯接,倔强答:“这是假的!一定是你仿造的!我不会上当!”

    “碧玺是天然宝石,世上天然的东西都不可复制,我去哪仿个一模一样的呢?再说了……”温雅将碧玺翻边,将后面一行字对着樊歆,“你看清楚,后面的字,是不是证据?”

    雨幕中,墨色碧玺后那两行字迹落于樊歆眼帘——樊星熠熠,为世歆美。

    是她的坠子!

    樊歆步伐踉跄了一下,强撑的理智与坚持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倘若说温雅所有证据与说辞,她都能固执已见抵死不信,但这坠子她无法再自圆其说,那楷体字迹一模一样,那年深日久经她佩戴磨出的痕迹,绝不可能仿得出来。

    这满怀她情深义重的坠子,除夕之夜她亲手给他戴上,贴在他脉搏跳动之处。他那样的人,有谁能逼着他将脖子上贴身所戴的东西交出来?

    除非是他自愿。

    机场的一幕瞬时浮现出脑海。

    “希年,去那么远,得把这个戴好,辟邪的。”

    “我不信鬼神一说。你倒不如说这是你的定情信物,所以不能丢。”

    “我不管,反正你得好好戴着。”

    “知道,见它如见你,除非我不喜欢你了,不然我就一直戴着。”

    ……

    樊歆的脸在一霎失去所有血色。

    而台阶上的温雅突然松了手,坠子“啪”一声砸到地上,她呀了一声,却并无多少诚意,“抱歉樊小姐,没拿稳。”

    碧玺骨碌碌滚了几滚,跌入台阶后积雨的水坑,樊歆急忙伸手去捞,冰冷的水刺着她冰冷的心,而温雅已经带着人离开,只剩她独自淋在雨地。

    樊歆站起身,将碧玺缓缓贴到胸口,碧玺握在掌心冰凉凉的一团,有什么温热的情绪却涌到眼角,跟湿漉漉的雨水混在一起,不知是咸还是苦。她慢慢仰起头来,将那温热的液体强咽而下,化作苍凉一笑。

    “希年,你真的把它还给了我……”

    ※

    樊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荣光的,记者们居然还蹲守在门外,见她出来,他们一窝蜂围了过来,无数个话筒随着七嘴八舌递过来。

    “樊歆,你跟温氏少董的恋情真的结束了吗?”

    “樊歆,据称与温先生订婚的莫氏千金是你的好友对吗?从前她还常陪你出息各种活动……”

    “樊歆,相恋近一年突然结束,荣光有给你什么补偿吗?”

    “传闻温少董阔气在巴黎为你置下豪宅名车,这算是补偿吗?”

    “樊歆,你简单讲两句嘛……”

    ……

    被记者拥簇的樊歆一言不发,她紧握着手中碧玺往前走。她想,她现在的模样肯定狼狈极了,浑身上下湿透,到处都在滴水,长发湿漉漉贴在脖子上,像凌乱的海藻,她的脸色也一定难看之极,苍白的,灰暗的,痛苦的。

    记者们还在不停的拍,不停的追问,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痛,先前跟温雅说话时便不对劲,眼下被这七嘴八舌一吵,更是痛了。寒风呼呼吹过来,她浑身冰冷,呼吸却是异样的热,甚至有些发烫。眼前视线莫名其妙也恍惚起来,她有些难受,转身朝那些一张一合的嘴道:“你们别吵了!”

    那些嘴却仍旧没完没了,无数个问题魔音绕耳般还在继续,她再无法忍受,迈开步子往前狂奔。

    她不要呆在那个地方,不要让他们看笑话,不要让那些世俗的冷眼将她当做饭前茶后的谈资。

    她几乎是用尽全力狂奔,穿过马路,插过小巷,转过陌生或熟悉的商业街,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那些记者终于甩开不见。

    她气喘吁吁躲在某个商业街的地下车库里,看着那群向另一个方向寻去的记者。在潮湿而阴暗的空间里,她茫然呆了一会,胸臆间的痛苦无法抒发,身上的疼痛反而更加明显。

    头痛越发厉害,呼吸也更加灼热,大脑里嗡嗡不住作响,思维都停滞不前似的,脚步亦越发沉重,每一步迈出去似乎都有千钧重,她扶着墙,强撑着想要离开这里,眼前场景却恍惚起来,重影般晃来晃去。

    凌乱的视线中,她含糊瞥见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似乎是个牵着孩子的女人,看到她,女人惊叫一声:“樊歆!”

    这人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但声音很亲切,樊歆想回应一句,一阵天旋地转,她倚着墙慢慢滑下去。

    接下来,她感觉自己躺到了冰冷的地面,那女人更加惊慌,她撒开孩子奔过来,一声尖叫:“怎么浑身湿成这样,身上怎么这么烫……倩倩你看好姐姐,妈妈去喊人帮忙!”

    ……

    随后樊歆的神智更加不清,迷糊中似乎来了一群人,将她带到了什么地方,那地儿空间狭仄,还晃来晃去不停移动,是车子吗?

    她似乎被其中一个人抱着,那人用了好大劲,几乎是箍着她,她都要透不过气了,他不停跟她说话,她耳膜里却只有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感觉停了,她到了另一个地方,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褥,来来往往都是雪白的衣袍。她被一群人围绕,凌乱的脚步声中,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估计是淋了大雨受了寒……导致高烧晕倒……”

    还有人操纵着各种奇怪的机械在她身上探测,随后手腕传来尖锐的疼痛,有什么东西如细细的游蛇般滑进体内,进入四肢百骸,冰冷的在血脉里渗透。

    昏昏沉沉间,她觉得自己又痛起来,除了欲裂的头部,咽喉跟关节跟着一并发作,但这不是最痛的,最痛是心房的某一处,脑中过电般来来去去都是那两张面孔,清隽英俊的男子,利落短发的女子,一个说“好好在家等我。”一个说“樊歆你这二货。”两人跟她说着笑着,最后却换成庆典一幕,男子与短发女子坐在一起,镜头前甜蜜对视。

    她痛如刀绞,痛到后面又变成了冷,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丢进了天井,刺骨的凉让她忍不住哼出声来,“冷……好冷……”

    随着她这声低呼,立刻有人在她身上加了更多的被子,屋里的温度也被调高了些,她渐渐失去所有知觉。

    恍恍惚惚间她又开始做梦,一会是除夕夜跟温浅在一起放烟火,一会是跟莫婉婉在S大一起上课,那时她还那样快乐,而如今所有美好全都破碎……或许梦境能反应出人内心最深的伤害,梦里的她哭得厉害,现实里也不知不觉流下泪,她是这样倔强的人,但凡清醒时刻,在外她鲜少掉泪,可这无知觉的梦中,她的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医院纯白的枕套。

    迷蒙中似有什么伸过来,擦去她眼角的泪,随后是一声清幽的叹息。

    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人没走,他俯下身来,紧紧拥住了她。

    他的怀抱好暖,好安心,像儿时珍姨慕叔叔的怀抱,每逢打雷闪电之时,他们便会抱着她说:“慕心不怕,打雷不怕,我们在身边……”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静静在那人怀里睡过去。

    此后的时间,尽管窗外昼夜明暗交替了几回,她仍是浸在无边死海里昏睡,偶尔疼痛畏寒,偶尔迷蒙做梦……疼的时候她会哼声,做噩梦时会说胡话,虽然是无意识的,但总会有个人走过来,要么给她按按揉揉,要么轻轻抱抱她……这人的陪伴让梦里的她觉得舒坦与妥帖,她甚至希望就这样沉睡下去,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