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孤宅(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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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大学的图书馆藏书量十分可观,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柜子上,从天文地理到厨艺指南,应有尽有,种类繁多。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从书脊上慢慢滑过,突然,一本发黄的线装书涌入眼帘。

    注视着印在封面上的“大雍朝风流人物考证”几个黑体大字,宋青舟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将那线装书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办理好借书手续,然后走进阅览室,认真研读了起来。

    此时正值午后,大多数学生要么去上课,要么就是在宿舍睡懒觉,阅览室里人非常少,四周很安静,除了清浅的呼吸外,只偶尔能听到翻动书页的声音。

    “嗨,青舟。”有人夹着书,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拉开宋青舟对面的椅子坐下,抬头冲他轻轻一笑,压低嗓音打了个招呼。

    来人是张少珩,南城大学中文系有名的帅哥教授,年纪轻轻就取得了无数成就,除了长相不俗外,他本人更是学识渊博,对Z国历史中的各种典故了如指掌,由他撰写的论文多次发表在国家级杂志报刊上,最难得的是张少珩授课时深入浅出,举例生动形象,用语风趣幽默,常常听得学生欲罢不能,因此,自他来到这南城大学之后就稳坐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宝座,中文系再也没人逃过课。

    时间以恒定不变的速度慢慢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已经临近傍晚,学生早已走了个干净,阅览室里只剩下相对而坐的两人。

    “青舟很喜欢宋执吗?”张少珩忽然发问,看到宋青舟神情恍惚,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看你似乎一直在盯着这页纸发怔。”

    宋青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淡淡道:“也不算是……”

    他只是觉得这篇宋执亲笔所写的《丧妻帖》很熟悉罢了,至于究竟在哪里见到过,宋青舟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张少珩理解地微微颔首,“宋相一腔治世经国的宏伟抱负,早年间为了大雍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其拳拳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为此还遭受不少奸佞小人的报复,宋相却从未退缩躲避,确实当得起壁坚二字,更兼其两袖清风一身傲骨,着实可歌可泣,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小女生引以为豪,只可惜……”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惋惜之色,继续说道:“可惜后来宋相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性情忽然大变,文昌帝驾崩后,他竟然一改先前作风,党同伐异诛杀异己,之后又把皇九子司徒宏送到龙椅上,自己成为摄政王,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司徒宏不过是被宋执控制的傀儡而已,大雍的军政大权早就落入他手中了。”

    宋青舟垂着眼睛,不置一词。

    “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宋相究竟为什么抛弃自己只做纯臣的初衷,在青史上留下骂名?而且,从现存的书画作品中可以看出,宋执此人高风亮节虚怀若谷,按理来说应该做不出安于享乐贪得无厌之事,可是,他为何要在司徒宏称帝后横征暴敛,大肆搜过奇珍异宝,积攒下万贯家财,虽然有史学家考证,宋执剥削的对象只限于那些为富不仁的贵族阶级,但到底还是损了他的清誉,险些被人骂作遗臭万年的贪官污吏。”张少珩轻声道。

    听到张少珩这么说,宋青舟翻了翻《大雍朝风流人物考证》,目光停驻在一纸账目上,上面极尽详细地罗列着各种只听名字便知价值不菲的珍宝,据说是宋相当年通过各种手段得来,而这些也一直被史学家看作是宋执堕落的证明。

    注意到宋青舟的动作,张少珩颇为不解皱了皱眉头,“说来也是奇怪,贤福公主终身不育,宋执又不曾纳妾,膝下没有任何子嗣,他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即便是金山银海难不成还能带进棺材里去?”

    一时两人相对无言,在这种落针可闻的寂静中,宋青舟清楚地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他不适地抿紧唇角,手掌落在心脏处,隔着薄薄一层衣衫,感受着难言的悸动和痛楚。

    我这是怎么了?宋青舟有些困惑,从那天初次听到宋执这个名字开始,他就时不时地会被一些陌生的情绪所左右,脑海中也经常闪现一些模糊的画面,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却因为蒙了一层纱,隐隐约约地让人看不真切。

    看到宋青舟不太高兴的样子,张少珩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体贴地转移了话题,弯着眼睛笑道:“宋相虽然一直被称赞为十项全能,但我最喜欢大雍朝人物却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天之骄子,一个无论是相貌,还是才华都绝不逊色于宋执的年轻人。”

    宋青舟终于肯抬起头来,带着寒意的清澈眼眸直直朝着张少珩望了过去,“是谁?”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自己偶像当年的光辉事迹,张少珩的笑容更加灿烂,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张道宁,古往今来第一位少年国师。”

    “张道宁,张道宁……”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瞬间惊得宋青舟心惊肉跳,瞳孔急剧收缩,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在潜意识地指挥下,想要去抓住什么,然而等到狂风巨浪过后,震荡的思绪荡然无存,一切努力却只是徒劳无功。

    宋青舟只觉得心中空落落,难受极了。

    张少珩被他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宋青舟:“你怎么了,难道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没事。”宋青舟沉默片刻,再次坐下,只是神色之中多了些迷茫和怅然。

    “没事就好。”张少珩虽然仍然有些不放心,但他知道宋青舟比较敏感多疑,戒心极重,与张家人又不甚亲近,并不敢强迫他吐露心声。

    天色已晚,张少珩不便多待,他对宋青舟笑道:“这个月的二十三号是爷爷的生日,记得到时候一定要来家里吃顿便饭,他老人家可整天都惦记着你呢。”

    宋青舟轻声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