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文学 > 奇术之王 > 第7章 燃香辨吉凶(1)

第7章 燃香辨吉凶(1)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去看文学 www.qk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爷爷的脸那么瘦,两腮上的颧骨突兀得鼓出来,隔着那层薄薄的干黄皮肤,我能清晰地看到那对颧骨的全部轮廓。

    他的眉很稀疏,但疏朗飘逸的山字眉形依然存在,这都是我天天看着看惯了的。包括他的笔管鼻形、元宝唇形、椭圆耳廓也都是我熟悉的,如果有另外一个灵魂在这个身体里面,那灵魂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唐晚,你说的事,得给我一点时间适应。”我说。

    我相信,唐晚那么诚恳、那么平静地说出来的话,绝非是故作惊人之语。

    “非但是你,就连我自己,也需要时间适应。”唐晚回答。

    我垂手试探着爷爷的鼻息,气息从鼻孔里喷出来时非常虚弱,时有时无。

    “我会做好值班记录,明早查房,请医院里的权威过来看看。”唐晚说。

    作为医生,她还有一些程序上的事必须要完成。

    我没有再提到那个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的黑衣人,毕竟眼前的诡异事情太多,已经无暇思索黑衣人的意图。

    “七十二小时后,那个灵魂也会消失?”我送唐晚到门口,追问了一句。

    唐晚点头:“对,按我的判断,最多七十二小时,最少也就二十四小时,不过——有些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你说呢?”

    我抬头看看监控器,爷爷的心跳和血压数值很正常,并没有猝然离世的迹象。

    灵魂是看不见、听不见也摸不着的,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曲水亭街辘轳把子街口的官大娘。

    官大娘是个神婆,叫魂、送纸、烧香、还愿、祭祖、祈福乃至红白公事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我觉得,只要把官大娘请来,就能看懂爷爷现在的状态。

    作为一个神婆、灵媒,官大娘一定比我们更懂得奄奄一息的老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先回办公室,有事就找我。”唐晚推门告辞。

    等唐晚一出门,我马上打电话给官大娘。

    曲水亭街上的邻居们几乎家家都有官大娘的电话号码,年头到年尾,谁家都至少麻烦她一两次。

    这么晚了,官大娘竟然没睡,电话只响了三声,她就接起了电话。

    我先自报家门,然后告诉她爷爷的情况。

    官大娘长叹一声:“我知道了,怪不得今晚上一个劲儿地烦躁,睡都睡不着。你等等,别扣电话,我先点上香,看看老夏叔是个什么情况。”

    官大娘有“燃香看吉凶”的秘技,别人看香的香谱只有二十四式、四十八式,她的香谱却有一百零八式之多,自称能够极其详细地预见到未来吉凶。

    我握着电话等,大概过了两分钟,官大娘又开口了:“是个顺风顺水的香,但风是穿堂风,水是东流水,都是吉中带凶之态。石头啊,你得有个思想准备,老夏叔年龄大了,谁都有走的那一步。”

    “官大娘——”我突然哽咽。

    十年来,爷爷虽然一直糊里糊涂地病着,但只要他在,我们夏家就有两个人活着。他一走,实实在在的,我就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孩儿,别难过,人生在世,有来就有去,有生就有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躲不过去。”官大娘劝慰我。

    我看看爷爷的脸,犹豫了一下,没把唐晚的话说出去,只是说:“官大娘,我想麻烦您明天来医院看看。不管我爷爷是什么情况,下一步都免不了麻烦大娘。”

    官大娘连叹三声:“孩儿啊,我一早就过去。你好好守着他就行了,其它所有的事,只要你一声招呼,街里街坊帮忙的多得是。”

    放下电话,我忽然觉得茫然不知所措,十几遍地摊开双手看着掌纹。

    “被逆天改命的人是我吗?爷爷还隐瞒了什么?是那猫头鹰出现带走了爷爷的灵魂吗?爷爷身体里藏着谁的灵魂……”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回想爷爷和唐晚说过的话,又一遍遍地在心底问自己上面这些问题,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

    天亮之前,李护士来过,送来了一大盒已经泡好的方便面。

    “吃吧,唐医生吩咐送来的。”她说。

    我坐起来吃面,这才发现自己满嘴唇上都是水泡,喉咙也又干又肿,连面汤都无法下咽。

    爷爷一直都僵硬地躺着,数个小时一动不动。

    早上五点钟,一身灰布素衣的官大娘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的手里拎着平日常见的灰色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是装着香烛纸钱之类。

    “孩儿啊,你坐着别起来,我先点上香看看。”她抬手制止我起身迎接,一脸严肃地说。

    我赶紧坐好,不敢出声。

    官大娘从布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灰色粗瓷香炉,四下打量了一下,把香炉摆在床头柜的西北角。接着,她取出一小包谷粒和香灰的混合物,倒在香炉里,然后拿出一把一尺长的黄香,打着打火机,整把点燃,插在香炉里。

    那把香一开始烧得好好的,香烟冉冉向上飘起,但只烧了半寸,便发出嚓啦一声,外围的香全都四下里炸开了,香头落得满桌都是。更诡异的是,每支香冒出的烟都不再自然向上飘去,而是无风乱舞,飘得四下都是。

    官大娘默不作声,捏起一截香头看,把仍旧燃着的火头慢慢捏碎。

    “别说话!”我刚要开口,官大娘已经出声阻止。

    那时候,她是斜对着我的,根本没有看我,已经预知我要干什么。

    她把自己头顶梳着的抓髻散开,二次盘整利落,再把那支老玉簪子插好。之后,她又掸了掸衣襟和裤脚,向着那炉香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老身来得急,考虑不周,多有得罪,无论是哪一路来的大家,都请千万恕罪。”她低声说着,每一躬都弯腰超过九十度,神情和语调都无比谦卑。

    窗外的夜色已经退去,晨曦渐渐浮现。

    在清晨的微光与房间顶灯的双重作用下,官大娘的影子投射向两个不同的角度,两个影子也随着她一起鞠躬,刹那间房间里真的是人影摇荡,鬼影重重,令人汗毛倒竖。

    鞠躬完毕,官大娘再次打开布包,一次抓出四把香来。

    “这屋里,好多人,一把香敬神,一把香敬佛,一把香敬仙,一把香敬鬼,应该够了吧?”她将那些香一把一把在桌上排好,一边排一边自言自语。

    说来也怪,等她说完,香炉里剩余的香便恢复了原样,烟雾依然向上飘。

    “多谢各路大家给老身面子,多谢了,多谢了。”官大娘双掌合十,再次向着香炉深深地鞠躬三次。

    她说的这些话虽然客气,但脸色已经沉下来。

    我感觉得出,她面对的那些“人”全都来者不善。

    她把残香从炉子里拔出来,倒提着,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又平举着香,从爷爷的头顶拂到脚底,再从脚底拂到头顶。

    “老夏叔,别吓唬孩子,也别难为我,要走就好好地走,平平安安地走,西南大道平坦着呢,西方世界也留着你的位子。有什么不放心的,捎信回来,孩子不办,我也得立马帮你办。走吧,走吧,千里送客流水席,总得有散的时候,走吧……”官大娘拉长了声调,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着。

    我看过官大娘主持街坊老人的丧礼,她这套说辞,很明显就是讲给过世的死者听的。可是,现在爷爷明明还活着。

    “我爷爷没死,他还活着——官大娘,你这是干什么?”我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住口!给我噤声!这屋里全是大家,轮到你小孩子胡言乱语吗?”官大娘大声斥责。

    她的面相本来就极清瘦,眉形如刀,目形如叶,此时脸上皮肉紧绷,没有一点笑意,如临大敌一般。

    我不知道这病房里有什么,但此刻天已经亮了,所以我毫无恐惧之感,索性直言:“官大娘,我朋友说过,爷爷体内还有一个灵魂。您是行家,看看是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有,那他到底是谁?”

    其实,我并不需要官大娘多生出过多的事来,只想让她帮我找出爷爷体内那个多余的灵魂来。

    这一问,官大娘陡地变了脸,冲向我,双手来捂我的嘴。

    她的眼中满是惊惧,仿佛我说了捅破天的大逆不道的混账话。

    我抬手一格,把官大娘的手挡出去。

    “孩子,可不能胡说,可不能胡说八道!”官大娘怒冲冲地吼着,“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灵魂不灵魂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有些后悔邀请官大娘到医院来。

    “官大娘,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问问你,我爷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我腾出一只手,指向病床。

    “他……他已经……”官大娘顿了两顿,也没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我心猛地一沉,因为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上,我已经判断出,她的看法与唐晚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我爷爷真的已经去世了。

    刹那间,我悲从心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胸前。自此之后,天下再大,我夏天石也只是孤身一人,全中国有十六亿人,全世界有六十亿人,但这么多人都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全都是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从现在到我离开这世界,剩余的七八十年里,我都只能一个人踯躅独行了。

    “爷爷,爷爷,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推开官大娘,扑到床前,双膝一软,噗通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