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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夜幕漆黑。纽约是座不夜城。纽约的中心——曼哈顿沉浸  他俩非亲非故的, 他就去戳人家腰窝, 怨不得人家生气了。

    宋朝兀自懊恼着, 却不知艾伯特并非生气,而是腰……有些软了。

    女人的腰窝碰不得, 男人的腰窝更是碰不得。艾伯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腰窝能那么敏感,一碰竟有些软。还是说因为碰的人比较特别, 才有这效果?

    进了地铁,宋朝期期艾艾的挪到艾伯特身边, 说:“对不起, 唐岱。”

    艾伯特一低头,就看见黑黑的脑袋顶对着自己, 因为拥挤的人群的关系快要埋进自己怀里。再听那闷闷的充满歉意的道歉, 不由自主便心软。

    “你跟别人也这么亲近?亲近到随意戳别的男人的腰窝?”

    宋朝抬头, “没有。只对你。”

    所以才觉得邪乎。他本来性子里便有些冷,那么多年也只有周肖一个朋友。还是周肖一头热乎了许久才让宋朝把他纳入朋友范围。可就算是周肖,他也不会和周肖那么亲近, 主动发生肢体接触。

    尤其是他才和艾伯特认识, 就一时脑子发热戳人家的腰窝。实在太诡异,太奇怪了。

    宋朝思忖, 这个唐岱一定是特别的, 比如会不会是妖怪变成人来迷惑他。要不然怎会长得那么好看?要不然他怎会不受控制的和他发生肢体接触?而且, 普通人是绝不会说要送一个陌生人回去吧。

    他刚刚说什么?明明就不同路, 甚至不认识他要去的地方, 但非跟着他上来乘搭地铁。被识破之后就说送他回去。有谁闲得无聊这么做?最重要的是,唐岱似乎……对搭乘地铁很陌生?

    这么一联系起来,似乎唐岱是个妖怪的可能性更大了。

    宋朝开始不着痕迹的远离艾伯特。

    只不过在人潮涌动的地铁里,他的移动距离很微小,几可不计。

    艾伯特就静静的看着宋朝悄悄的移动,想要远离自己。看他往左边移,路被堵住,不得已挪向右边。刚挪了几步,右边被堵死。往前……往前不行,就往后,一步一拱,好像没有谁注意到他似的。

    突然地铁车减缓速度,惯性原因使宋朝控制不住的向前扑。眼看要扑进陌生的人群中,宋朝满脸惊恐,手忙脚乱的想抓住扶杆。慌乱中无意抓住了微暖有力的手,被扯过去稳住身形。

    宋朝惊惶不已,深呼口气:“谢谢——”

    妖孽!!

    艾伯特站得很稳,在这一节车厢几乎所有人都颠来倒去的情况下仍就站得很稳。快顶到车厢的身高背光,产生某种压迫感。似笑非笑的模样,俊美得不似真人的样貌,宋朝莫名的就产生了眼前之人为魔,满身邪恶之气扑面而来,张牙舞爪,等着一个好时机将他拿下吃得骨头不剩。

    宋朝心中惊骇,面上仍旧一派冷静。

    小的时候宋家人爱给他讲恐怖的传说,尤以精怪故事最喜。故事里那些漂亮美丽迷人的精怪,披着好看的皮囊,伺机夺取人类的皮肉骨血。小时宋朝被吓得面色苍白,可怜兮兮的抱着熊娃娃求着家里人陪他睡。

    因有此福利,宋家人更为热衷与他讲精怪故事,恶性循环之下导致宋朝心中对于精怪最是害怕。幸好宋老太太跟宋朝讲过,精怪最擅长揣度人心,他看你怕他气焰就嚣张,他看你不怕他就谨慎不敢轻举妄动。

    宋朝在这一刻庆幸他还记得奶奶的话,尽管内心对唐岱怀疑不已,惊骇莫名,脸上仍旧镇静。

    “谢谢,我想我该到了。”

    “不是还有一站?”

    艾伯特轻飘飘的眼神,轻飘飘的声音,穿过重重声浪,直击宋朝的心底。令他一个激灵,仿佛被一只披着人类皮囊的精怪死死的盯着,脱不得身。

    宋朝背脊都僵硬住了,一股寒气从脊椎处升起。他小心翼翼地力求自然的说:“我以为到了。反正就差一站,坐公交回去也一样。”

    “我陪你?”

    “不用。”宋朝反射性一说,说完才发现自己动作过大,引来艾伯特若有所思的目光。“刚刚不是误会了嘛,不是没下去么。那就继续坐,坐到下一站。”

    说话的这段时间,地铁停了。地铁门开了,人涌下去一批却挤上更多。把宋朝往艾伯特的方向推,两人的距离缩得极短。但艾伯特却没什么人敢去碰他,周边有人在偷看,却不敢碰他。

    门关上了。伴随着提示音,地铁缓缓开动,因惯性作用宋朝向往倒。艾伯特再次牵住他,但这回是直接搂住了他的肩膀,等他站定之后就不放手了。

    宋朝浑身僵硬,很不自在。陌生的成年男性气息笼罩住鼻间,他有些晕。其实艾伯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淡淡烟草味,优雅略带古典气息,闻着令人产生一种舒适的安全感。

    宋朝想叫艾伯特放开手,“你……”

    “嗯?”

    艾伯特低头,漫不经心的一瞥,手上的力度却加重了。虽不会弄痛宋朝,却很稳。牢牢的箍住,宋朝挣脱不了。

    宋朝闭上嘴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唐岱那淡淡的一瞥带着胁迫。好似他一旦拒绝,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他老实了。

    一路不动不说话,静静的窝在艾伯特的怀里,双手尽量抵在胸前隔出距离。宋朝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一直到海湾中学区站点。被艾伯特揽着随人潮涌出去,从地铁站出来,过安检口。

    艾伯特问他:“哪个出口出去?”

    宋朝猛然清醒,一抬头发现两人姿势暧昧极了。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立即跳得远远的。

    “我到地方了,赶时间——”宋朝顿住,不敢置信的盯着腕表,时针指着九点十五分。一个糟糕的时间点。

    宋朝猛然跳起,哀叫了一声:“我赶时间先走了再见!!”

    来不及等艾伯特回应,也彻底忘了之前对于艾伯特精怪的猜想,连同恐惧都忘了,宋朝慌慌张张的朝出口跑,速度快得很。

    艾伯特站在原地,慢悠悠的跟上去。

    他本就是心血来潮,一路跟随宋朝过来。没想到,小玫瑰给他带来更大的乐趣。

    艾伯特心理学硕士,能轻易的通过一个人的行为看穿他的内心。刚刚……小玫瑰在害怕。他害怕自己。

    一个人就算面上表情做得多好,他的肢体细微动作,他的眉目、眸色都会出卖他的真实想法。刚才宋朝面上很镇定,但一双眼睛游移不定,不敢对上他的。一对上,立刻闪躲,带着不自觉流露的惊惧。宋朝的脚和身体想着远离他的方向倾斜,他在迫不及待的想逃走。

    小玫瑰在害怕他。

    艾伯特得出这个结论,然后他刻意的试探,搂着宋朝,显得亲近。果然小玫瑰浑身僵硬。

    他试着分析小玫瑰怕他的原因。然后他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原因,他甚至怀疑自己弄错了。

    小玫瑰把他当成了……怪物?

    艾伯特一想起这点就忍不住笑。

    他现在站在地铁口,来来去去的人很多,都很匆忙,倒也没怎么注意到他。他便淡然自若的站在一边回想宋朝有趣的反应,然后笑得……很惊艳。

    跟以往温柔的微笑完全不一样的笑,倾心流露而出的笑,为他俊美的容貌加了不少分。可惜没什么人注意到,艾伯特甚至笑出了声。

    没办法,他觉得宋朝太有趣了。

    头一次有人觉得他是怪物,艾伯特觉得有趣,于是恶作剧。他可是很会演戏的人。偷偷的利用灯光角度、身高营造气氛,故意不怀好意的逗弄。

    把人吓得想要落荒而逃却又要假装镇定,艾伯特那几乎被麻烦的亲戚磨光的恶劣全被挑起来。

    正思忖间,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艾伯特拿出手机,一看上面的来电显示,脸上笑容就淡下去。因宋朝而起的好心情一瞬间被破坏殆尽。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口流利的queen’s aent (女王口音),拿腔拿调,老式做派,还颐指气使。

    “艾伯特,你在哪里?”

    艾伯特揉着鼻梁,以rp回应:“中国。”

    实际上他并不喜欢用所谓‘正确发音’说话,过于拿腔拿调并且会使他在下属面前的形象过于高傲。但面对这些所谓的贵族亲戚,如果他不用流利的贵族腔调说话一定会被怪里怪气的讽刺,仿佛他做了十恶不赦的恶事。

    可天知道哪怕是如今的女王都已经不再执着于口音的标准,就算是王室成员也都把平民腔调和贵族腔调混合着来用,怎么舒服怎么亲民就怎么用。唯有这些早就没落了还固执己见不知变通的老贵族凭此标榜自己的身份。

    宋朝盯着宋品花熟练的研磨冲泡咖啡,目光中透着羡慕和钦佩。宋朝认为宋品花是宋家里最为自在也是最勇敢的人,她不像大姐那样背负了许多责任,一颗心陷在过去痛苦彷徨。也不像二姐一样过于聪慧反而忧虑重重,裹足不前。

    宋品花是最看得清自己的人。

    这一点便是宋朝所钦佩的。

    正沉思间,眼前放下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宋朝想拒绝,宋品花先说了:“试试看。里头加了牛奶,不会差。”

    宋朝犹豫着,端起来轻抿了一口,眼神一亮,意外的好喝。并不是以往品尝的那样苦得无法下咽。宋朝满腹疑惑,怎么味道和认知里的不一样?

    宋品花说:“那是因为你以往喝的都是他们给你准备的黑咖啡,苦涩无比。”

    宋朝沉默。

    家里人爱他,怕他吃那些垃圾食品吃上瘾,就告诉他那些都带毒,难吃。禁不住纠缠就让他品尝最苦的咖啡,导致宋朝一直喝牛奶转而认为咖啡都极为苦涩。

    从这小小的事件中其实可以看出宋家人对宋朝的宠爱已经到了溺杀的地步,他们奉行鹰式教育,提前灌输宋朝世界外面的危险,却没有丝毫要他出去面对风雨的意思。

    他们的宠爱犹如蚕丝将宋朝裹成一个蚕茧,让他在温暖中沉沦进而死去。他面对世界所尝试的东西极其稀少,小时不去参加团体活动,长大了随意毁约(和周肖约定周六日登山那事),本该属于这个年纪尝试到的东西他都没有去试过。

    宋朝乖巧,可从另一方面来说难道不是过于沉寂如死潭吗?

    不过倘若他能撕开裹绕住自己的蚕茧,就会破茧而出,成为自在艳丽的蝴蝶。

    如今的宋朝衍生出想要撕破蚕茧的意识,那么宋品花就会指引着他出来。

    这是属于宋品花对宋朝的亲情。

    “我支持你离开宋家,出国留学,是希望你能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希望你能独挡一面,不仅被爱也能爱别人。当然我知道你很爱我们,但爱是平等的付出和得到。我们都老了,而你还年轻。当你正值壮年,我们已无法保护你。相反,我们需要你的保护。宝儿,我希望的是你能够保护那些爱你、无时无刻在保护着你的人。”

    这些话从来没人对宋朝说过,宋家人包括宋老太太说得最多的就是:“宝啊,别怕,我们在。”

    宋朝爱着宋家人,却没人要求他也要保护他的家人。他没有这个念头,或许有,但未冒出头来。保护家人,简单四字,做来不易。需要担当、能力和责任。一直以来担任着这个角色的是宋爸爸,其次是宋二叔,而今还有宋善琴。可他们都老了,宋善琴都已近四十。他们即将倒下,他们需要被保护,宋家的姑娘们、正在成长的小一辈也需要有一个人护航。

    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