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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邪魅鲛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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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但九的现任心腹,老宫人做事一向很是妥帖仔细。但凡是她能想到的地方,老宫人都已经亲自去过一趟。且他还亲自去问过朝晖殿的守卫,得知昨晚但九离开之后,隔了没多久公主就出来了,瞧着方向是去临华宫的。又过了片刻鲛人才出来,走的却是跟公主相反的方向。

    老宫人飞快瞄了但九一眼:“鲛人昨夜来的地方,皇上……应该很是清楚。”

    但九无语。不过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谁知道他后来去了什么地方。

    她沉吟许久。在任务完成之前,离尤没有理由消失或者离开。这样毫无征兆地失去踪迹,多半跟他自己的意志无关。估计是另有旁人,将他带到某个地方,藏了起来。

    这个旁人要是流亥也就算了,谁知道小俩口是不是想寻个僻静处好好亲热一下。但若不是她呢?

    “朕给你块令牌,你带着它,再去挑几个得力的士兵,以整个皇宫为范围,好好搜寻一遍。动静不要弄得太大,最好不要惊动临华宫那边。”但九想了想,又补充了两句,“但凡能塞个人进去的处所,都好好找一下。这件事望你尽心去办,因为那个人,现在很可能有危险。”

    老宫人麻利地去了。但九揉揉眼睛。她这时已经困到不行,索性也不用膳了,和衣躺在矮榻上盹了片刻。到底心里有事,没多会儿她就睁开眼睛,盯着云顶檀木的屋梁,觉得很是头疼。

    这种坐立难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老宫人回来。

    人找到了。

    这时候天色已渐暗。但九由老宫人引着,急匆匆穿过迂回空荡的游廊,终于在选秀殿前站定。选秀殿顾名思义,是考核和择取秀女的处所。流祈登基之后,这处自然就荒落下来。这里方位也挺偏僻,平常根本没人经过。

    如果想做些什么,这里的确是个挺理想的地点。

    浮余等人已经被控制住,此时被士兵按在地上,一个个身子抖如筛糠。听到脚步声,浮余惶惶然抬起头,正好迎上女子冷若寒冰的眼神。俊脸顿时失了血色,他徒然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她再不看他,只有逶迤的裙角浅浅掠过他眼前。

    “把他们关到地牢去,听候发落。”

    士兵应下,将一众人等带离。

    灰尘遍布的地砖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样刑具。上头遍布血迹,该是都在鲛人身上用过一遍了。但九蹲下身,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再三平顺了呼吸,她才颤巍巍伸出手,去探鲛人的鼻息。

    幸好。还有呼吸。

    “快,传太医来。”她的嗓音里满是戾气,“记得让他们用跑的。要是耽搁了救治,朕就……”她没有再说下去,然而在场的宫人和士兵却同时打了个寒颤。老宫人擦掉额头的细汗,飞奔而去。

    许是女皇这些天来表现得太过亲和,所以让他们都有些忘了。流祈能当上皇帝且得到万民拥护,靠的就是心狠手辣和杀伐之气。

    今天一个弄不好,或许他们就得给这鲛人陪葬。

    鲛人全身上下遍布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不断泅出,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似的。虽已陷入昏迷,眉头仍紧皱,显然是痛极。但九握住他冰凉的手。

    她拼命眨眼睛,这样才把眼底的酸涩稍微逼退一些。

    一串凌乱脚步声迅速接近。

    看到躺在地上的鲛人,流亥喉咙里挤出一声颤抖的尖叫。她跄踉几步,扑到他身旁。

    瞬间就哭得接不上气。

    她和鲛人昨晚就约好的,说今日未时在后花园见面。久等他不来,却看见老宫人引着皇姐急匆匆而过。她心里犯了嘀咕,像有什么驱使着,不由自主地跟了过来。在殿外徘徊了一会,看到被士兵押出来的男宠,还有急匆匆跑远的老宫人,流亥顿生不好的预感,忙奔进殿内。

    她终于知道他为何会失约了。当下只觉心神俱裂,天地都摇晃起来。

    但九默默起身,后退两步。她偏头看向门外,心想太医怎么还不来。

    流亥哭得梨花带雨,半晌才抬起头,抽抽噎噎问但九道:“皇姐,他怎么伤成这样?”

    “不清楚。要等拷问过那些犯事的男宠才能……”但九小心斟酌着用词。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鲛人这次受伤肯定和后宫之中的争风呷醋有关。只不过她仍有一点不太理解。聪慧如浮余,在明知争宠无望的情况下,为何还会再做出这样的事?

    流亥哭着截断她的话:“皇姐何必与我拐弯抹角?我是知道的,那些男宠不是头回在宫里做这种事情了。皇姐却总是不管不问,由着他们胡闹,才终至酿成今日的惨事!”

    但九一怔,继而冷冷一笑:“你是在责怨朕么?流亥你可不要太过逾矩了。先前男宠们再过胡闹也不见你出面言语半句,如今却又为何突然作出这般义愤填膺的姿态?难不成,是为了这鲛人么?”

    “流亥岂敢责怨皇姐。流亥只是……”女子捂着脸失声痛哭,“是的,我喜欢他,自初见的那一面后就一直忘不了他。就算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只要能守着他,我就觉得快活。看到他伤成这样,我也疼得要命。皇姐你或许只把他当做个物件,或许也不能理解我对他的情意,但是皇姐,求你把他给我吧!只要有他,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膝行两步抱住但九的腿,“我知道皇姐在意的只有权位,男子不过是你的日常消遣。你有那么多的男子陪伴,少他多他根本没什么差别。我却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求皇姐可怜,成全我们吧……”

    流亥哭得哀戚,但九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当下索性也不用朕的自称了:“我不能理解你对他的情意?我在意的只有权位?听你这话的意思,敢情我就这个人就是块木头,我这颗心也是铁做的,只有你流亥知情识趣,是个情深意重的。还有啊,因为我男伴多所以就必须得把他让给你?姑娘你这不是在求我,是在道德绑架啊!”

    她本来就没打过鲛人的主意,但凡这姑娘正经求个情告个饶,她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她了。现在这一套一套的下来,搞得她不答应就多不应该似的:“你说的对,我的确很在意权位,所以我不择手段,我的双手也沾满鲜血。不像你从始至终都这么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但是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和命都是我给的。如果没有我的庇护,莫说活得像如今这般自在,就连最基本的保命,你都办不到吧?想来你心里也清楚,我会容你活命的原因。要是你自己不惜命,可以再来挑衅我一回试试。”

    流亥的手渐渐松开。小脸上又露出但九见惯了的惊怕表情。

    “另外,就算是物件,也分喜欢不喜欢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我的心头好呢?”但九俯下脸,盯牢她的眼睛,“他现在还是我的人,你跑过来跟我说你们两情相悦。难不成当我是死的吗?”

    流亥慌忙摇头,眼泪也跟着刷的流了下来。但九却已经跟上次一样懒得听她解释了。正好老宫人领着众太医气喘吁吁地赶来,她于是将广袖一挥:“先治伤。确定没事就抬到临华宫去吧。”

    说完转身就出了殿门。

    流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惶然抬起头,女子的身影却已经走远。

    但九累极,回去就倒在床上闷头大睡。接下来的两天也都以身体抱恙推了早朝。流祈自登基以来甚是勤政,就算这些日子表现得稍有怠惰,却也从未无故缺席过早朝。所以大臣们坚信女皇是真的病倒了,一个个都要来探视表心意。

    但最后都被老宫人婉言挡了回去。

    到了第三天,鲛人伤情已经稳定的消息曲曲折折地穿到但九耳朵里。她如释重负地松口气,抬头向老宫人微笑:“陪朕去一趟地牢吧。”

    地牢里散发着潮湿腐败的气味。壁上的灯火朦胧又昏暗。若没有典狱引着,但九很难找到浮余所在的位置。现在她站在牢房前,和这个有着一双妖冶桃花眼的青年,不过一横排木栏的间隔。

    听说他已经试图自杀过好几次。

    浮余倚在墙角里,对拉动铁链牢房启开的声响一概不闻。直到听见女子低低唤他的名,他才缓缓抬起失了神采的眼睛。看到是但九,他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倾了身子像是要站起来,半途却又突然停住动作,手忙脚乱地整理起仪容。

    但九看着他的手腕。那里有一道结了浅疤的伤痕。她叹息,握住他的手:“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看了。”

    浮余怔怔看着她,眼底浮出厚厚水光。他重重跪倒,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奴才仪容不整,望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