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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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几个进过屋的人猜道:“刚才地上是有个坑来着,也不知是挖出什么了?”“以前村里有人从床底挖出祖先人埋下的银钱,难道这个坑里面也是银钱?刚才进去见地上有些钱的。”

    阿媛点点头,道:“是银钱,不过不是祖先人留下的,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众人有些吃惊,尤其是进过屋里的,看到地上散落的钱财,当知数目不少。

    阿媛将他们的神色瞧在眼里,心下顿时明了颜青竹将大部分钱财藏起来的做法。

    最初地上散落的银钱,加在一起超过了二十六两,这是普通人家数年才能存到的数目,若是贫农,大概更是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这些银子若不收捡起来,全数说做她娘留下的,也是可以。毕竟柳巧娘在时,这个家庭的富裕程度又岂止是二十多两银子,这点众人大致是不会怀疑的。

    但毕竟财不可外露,人的嫉妒之心难以捉摸。此刻她是母亲病故,继父惨死的可怜孤女,若下一刻她就成了拥有二十六两银子在手的小女儿家,只怕村人的感受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当下那地上的银子只剩了五两多,已足够一些贫农看得傻眼,更何况是增加了数倍。

    阿媛当下才彻底想明白的事情,颜青竹在刚才就意识到了,阿媛不由偷偷朝站在人群中的颜青竹看去。他此刻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又变作了一个不起眼的围观之人。

    阿媛伸手擦了擦眼泪,接着讲道:“当时,我们还不知道我叔在做什么,他也不给我们开门,便问他到底在做什么。他说我平日里有钱也不孝敬他,如今终于被他挖出来了。我叔好像喝了酒,听着声音有些含糊。不过他一说,我倒是猜到了。我娘走之前,悄悄跟我说,给我留了些嫁妆,怕被我叔拿去赌钱,就悄悄藏在家里了,这会儿只怕是被我叔挖出来了!我家没有种地,平日里靠我做糕点卖些小钱,多的被我叔拿去赌了,剩下的也不过勉强糊口而已,我又怎会存得了那些钱。”

    阿媛这会儿越说越顺畅了,见着大家都没怀疑的样子,撒谎的胆怯也少了几分。

    话到此处,人群中有个男声问道:“你娘没给你说过藏钱的地方吗?说不定还有其他地方也藏着呢,你倒可多挖挖。”

    阿媛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王山泉,就是租下她家田地的那人。刚才王山泉也是走在前面,陪杨兴农进屋查看的人之一。

    阿媛心道,此人租着吴有德的地,果然也对这件事更好奇些。只是他这关心与建议竟让人觉得不是时候。

    阿媛摇摇头,“我娘是生病后才跟我说了这个事儿的,可能是想过段日子再告诉我地方,不料后来她病得重了,人整日昏迷着,醒着的时候神智也不太清醒了,这件事便不了了之,若不是被我叔挖出来,恐怕我也就这么忘了。别的地方应是没有了,我娘这些年存下的钱,都被我叔翻找得差不多了。”

    想到她娘,阿媛是真心地流下了眼泪。如果娘还在,她又怎会有今日这等遭遇。

    众人见她伤心,也都沉默了下来。要说阿媛的娘柳巧娘,果真是人如其名,心灵手巧,她虽不会种地,但织布,绣花,做糕点都是相当拿的出手的,当年也是靠着这些手艺发了家。只是这样一个人人说起来都要夸赞一番的巧妇,却在女儿十七岁时便走了。好好的一个家被吴有德败了不说,女儿阿媛也跟着受气受累。想到柳巧娘,大家对阿媛是越发同情了。

    “那吴有德怎么就死在房里了?”沉寂得片刻,终于有人问道,众人也跟着回归正题。

    讲到关节处,阿媛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又朝颜青竹看去。

    之前颜青竹与她讲述了想法,限于时间,只说了个大概。所以刚才她说的那些细枝末节处自然是自己扩充的,看颜青竹的反应,她这样讲,应该是没有大错。可说到吴有德的死,她却不大放心了。也不知颜青竹刚才和杨兴农是如何说的,万一和她讲出来的有些许出入,又该如何?

    颜青竹似乎知道她在担忧,立时便走到前面,对众人道:“吴叔不肯开门,怕我们将他挖出的钱抢了去。我说我把门撞开了,一定能把钱帮阿媛抢回来。阿媛却说算了。其实阿媛也没想过这钱到了吴叔嘴里还能吐出来,只盼他拿了钱不去赌博,能做些正事,倒是我替阿媛不值呢。吴叔听到我说要撞门,心里大概有些紧张,就在里面骂骂咧咧起来。阿媛担心吴叔醉酒伤了身子,便劝他出来,说熬醒酒汤给他喝。吴叔却不相信,说阿媛是骗他开门。我们僵持了一会儿,我没撞门,他也不打算出来,听得他站起来走动,似乎很是烦躁。”

    村民大都觉得就该按颜青竹的法子,撞了门把钱抢回来,要不是知道吴有德后来是死了,他们还真替阿媛不值。转念想想,阿媛还真是个好姑娘傻姑娘,吴有德都这样了,又有颜青竹这个大小伙子替她出头,她也没点反抗的意思。还真是柔顺得过了头,让人忍不住怜惜感叹。

    阿媛看向颜青竹,知道他这么说,是为自己博取一些同情,让人们更容易地去相信一个弱者,便配合着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颜青竹接着道:“吴叔走着走着,突然屋子里传出一脚踩滑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响,吴叔‘啊’的一声惨叫。我和阿媛都吓了一跳,赶忙敲门问他出了什么事儿,却是没有人回答。我再顾不得许多,撞了门进去,就看到……刚才大家也看到了,就是那番景象。大概吴叔喝了酒,眼有些花,步伐也不太稳,这才送了性命。”

    颜青竹讲完,立马有人附和道:“哎哟哟,吴有德恐怕是给自个儿的锄头绊死的,我刚才进屋就看到锄头柄上有泥印子,跟他鞋上的一样!”

    “自作孽不可活哟!”“老天开眼了,他就算挖出了钱也还是没命用钱。”

    阿媛似是想不到大家会是这样的反应,可见吴有德此人在村子里人缘是有多差。她心中其实暗喜,可又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心头一颗大石已经落下,看来村里人一点没有怀疑他们的说法。

    杨兴农干咳了几声,虽然他也觉得吴有德死有余辜,但毕竟死者为大,村民在死者家属面前数落死者的不是,好像有些不妥。

    听到村长提示,村民们这才意识到什么,马上住嘴。要说大家也不是不懂得敬畏死者,只是自柳巧娘去后,吴有德越发无法无天,得罪过村里不少人。如今他死了,还是因为强占自己继女的嫁妆把自个儿绊死了,众人只觉得大快人心,村中少了一害。

    再去看阿媛,依旧是眼眶微微红肿,看来她真心是个孝顺孩子,村人也不便再说吴有德的坏话,转而温声安慰阿媛,让她节哀顺变。

    待村民们相继宽慰阿媛一阵,杨兴农看时候差不多,也开口了,“如今大家也知晓了,吴有德是醉酒之后,鬼使神差挖出了不该他得的钱财,所以他这么走了,也是老天爷不让他享福。趁着大家都在,今天就帮阿媛将她叔下葬了吧。”

    杨兴农走到阿媛跟前,声音多了几分和蔼,“阿媛,按理说,下葬也该测个日子,但咱们村没有风水先生。不过清明节前后这段下葬,该是没有太多禁忌。况且你叔情况特别,不是病死,而是意外,尸体有些骇人。春日天气渐热,尸体就算放到义庄,长时间停留只怕也不好。我看趁着大家今日都赶过来了,就在今日将他下葬,你可反对?”

    阿媛对于事情这么快解决还有些恍惚,一时只知道点点头,发现好似不对,又赶忙摆摆手,“不反对,不反对,有劳杨伯伯替我做主了。”

    杨兴农倒没发现阿媛不对劲,只当她沉浸在悲痛中,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道:“你叔这样一个人,恐怕也是不拘于是何日子的。眼下正是春耕,我看丧席也就免了吧,大家的时间都紧凑,回头你做些白饼子,送往各家就成。如今,你还是多准备些纸钱吧。”

    就这样,众人裹的裹,抬的抬,挖的挖,将吴有德葬在了后山那处坟岗上。之所以不葬在燕子坡,是因为村里有个规矩,死于非命的人是不能与寿终正寝的人葬在一个坟地的。对此阿媛倒是满意,因为她娘也一定不愿意和吴有德葬在一处。

    村里的义庄,是一栋废屋,专门用来存放棺材、墓碑、纸钱等物,以便哪家突然办丧事就不用赶到镇上去置办,因而吴有德的下葬过程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

    阿媛跪在坟前,朝火盆里不住地添纸钱。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多怕众人抬放尸体的时候看到吴有德身上的伤痕,有被她用锄头打的,有她挣扎时抓咬出的。

    还好颜青竹亲自帮忙抬尸,让她镇定了些,也还好最终没有意外。

    吴有德终于被埋到地下了,真相不会再被第三个人知道。

    火光跳跃,阿媛原本苍白的脸上映出几分明明灭灭的红晕,阿媛看着袅袅青烟徐徐腾起,心中祈祷,如果世间真有鬼魂一说,就快让吴有德投胎转世去吧,千万不要再纠缠她,来世记得做个好人。

    村民们都还有农事要忙,便三三两两扛着锄头离开了,颜青竹替阿媛一一谢过他们。

    杨兴农也蹲身往火盆里投了些纸钱,对阿媛道:“阿媛,如今你是孤身一人了,要是遇上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还有村里的长辈,大家都会帮着你的。”

    阿媛点点头,真心感激地道了谢。只是想到以后,她确实很彷徨,以前还盼着宋明礼那处,如今一场变故突至,再想到宋明礼,仿佛那已经是前世相识的人了,如今却是无法可想更无需再想。

    杨兴农起身打算离去,一直站在一旁的颜青竹突然走了几步赶上他,又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话。

    阿媛没听清颜青竹说什么,只听到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杨兴农欣慰道:“青竹你是个有心人,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这就去跟罗大家那寡妇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