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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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寝时沐浴的事并没有闹得很大,最终不过是把那位婢女被抓起来严惩,至于她为什么要来磋磨她,幕后指使的人又是谁,皇帝却没有说。

    宝琢其实也知道,她如今和皇帝没什么感情,要他为她出头着实难了些,能相信她是被害人,已经算是英明神武了。

    因是在长安殿出的事,为了补偿,他赐下了药材等物,还令郑医正在此番病期为她查看身体状况。按例为御妻诊脉的大多是太医署的医佐们,这也算是难得的殊荣了。

    但这一番波澜惊动了丽淑妃,传令下来,命她前去朝华殿请安。只是念在她身体有恙,宽容几天,先将身子养好了再去。

    就这么安静过了十来天,抽丝般将身体养好了。皇帝赐下的药品不凡,连嗓子都将养得比上一回更佳,真正恢复了原先清甜的声音。

    因要去见丽淑妃,一早起来,宝琢就抵不住好奇心问山薇,“这位丽淑妃既有宫权,又有宠爱,为何陛下不立她为后?”

    “娘子不知。”山薇在替她整理衣裳,闻言一笑,“丽淑妃并非是大玄世家贵族的门庭里阅选而来,而是早年陛下在做太子时,听闻民间有一奇女子生来带香,才特纳了她入宫,但她得宠却不过是近一年的事。一得宠,便连升高位,后来陛下认为她处事稳妥,方给了一部分的宫权。但认真说要封她做皇后,那些权贵又怎么肯?”

    “不过只缺一个名头罢了。”

    “偏那名头才是最要紧的,没这个,她名不正言不顺,否则宫里哪能闹成这样。”

    宝琢疑惑,“真是奇怪,既不立她为后,那立个别的也好。若宫里规矩松散,人人都不拿它当回事,头疼的不是陛下他自己吗?”

    “陛下的事,可由不得娘子议论。”把话说完,山薇放下手退开一步。

    “娘子该去了。”

    宝琢顿时忘了这些,提起一口气,端得是精神熠熠,“走罢。”

    长长的宫墙红似香山的枫叶,顶上是灰绿心琉璃黄边的瓦,日光洒下,便映照成了团团白光,好似墙的那边是另一个世界。

    这边在小道上走得无聊,小楼便央她讲故事,打从《梁祝》开始,她就有了瘾,常常来求听故事。

    恐怕路上时间短,宝琢随口说了小时候听的一个笑话。

    “古时候有个国家叫做双生国,那里的人多是孪生兄弟姐妹,因此常常闹笑话。有一回,一个母亲给一对儿孪生兄弟洗澡。先洗哥哥,她抹了一遍皂角,又搓了一遍,接着拿水冲,哥哥笑嘻嘻玩得很开心。等冲得干干净净地,忽然有人来找她。于是她把哥哥和弟弟一起放在杌子上,自己先出去了。”

    “没一会儿她回来,两兄弟还乖乖坐在那儿等着。于是她抱起了弟弟去洗,她抹了一遍皂角,又搓了一遍,要拿水冲的时候,坐在杌子上的‘哥哥’突然哇哇大哭,她慌忙问,大宝这是怎么了?”

    小楼也问:“怎么了?”

    “‘大宝’哭着说,为什么娘给他洗了两遍,我一次也没有!”

    小楼大乐,一边笑一边问:“世界上真有人长得这样像?奴婢怎么从未见过。”

    “自然是有的。”宝琢回想起现代双胞胎三胞胎满大街的跑,弯了弯眼儿笑,“鼻子眼睛嘴巴,没有一处不像,但也会有区分,比如眉毛疏密不一致,再比如天生的印记不同……”

    “我们常吃常住,怎么你见到了,我就没见到。”小楼不甘地嘟囔,

    宝琢咳了一声,先声夺人翻她的账,“谁让你偷懒,好几次宴请别族,你都没过关去不了,自然就没瞧见了。”

    “原来你是宴请时看见的。”小楼恍然大悟。

    宝琢眨眨眼,她可没这么说。

    小楼一时哀怨自己,一时又满心期盼,“不知宫里有没有呢。”

    宝琢笑着摇摇头,“宫里怎么会有,要有,龙凤胎是一双祥瑞,孪生可就是大/麻烦了。哎呦——”

    额头上突然一疼,她双手捂住了。

    怎么回事?

    地上静静躺着一枝玉兰花枝,就是打它的罪魁祸首!可好端端的,树枝怎么断了一截儿?

    “那边是谁?鬼鬼祟祟地偷听人说话!”

    “娘子怎么了?”

    宫道上一片安静,小楼不解。“许是风吹下来的吧。”

    宝琢咬牙,“肯定有人!

    果然那边逸出一声笑,隔着厚厚的墙壁,音色并不真切。

    “听是听了,这位娘子又想如何?”

    是个男人?

    宝琢捡起那支玉兰看了看,果然枝上有个整齐地切口,再抬头往树梢上瞧,玉兰树疏密有致,就在折枝的不远,挂着一柄似暗器飞镖的东西,底下的红缨随风晃了晃。

    人证物证俱在,于是她哼了声,“你听故事就罢了,我还没朝你要说书钱,你作什么打我?”

    “娘子可是想差了?这枝玉兰就是我给娘子的说书钱,只是准头不够,打偏了,才误伤了娘子。”他老神在在地解释。

    宝琢明知他看不见,还是向那儿翻了个白眼,“听你鬼话!”

    他很无辜,“我说得是人话,怎么能是鬼话。”

    话才说完,就听那边传来婢女急切地唤声,“娘子,宫里切忌疾步行走——”

    他拿扇柄顶着下颚一笑,抬头看着玉兰树,心里有了主意。

    宫墙每隔一段,就会留一道小门,连接墙的两边,方便宫人进出做事。

    宝琢提着裙子一阵儿快跑,小花钗都掉了两根,到了地方往门那边一瞧,却空无一人。

    “怎么会……”她喃喃不解。

    “娘、娘子……”小楼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会儿支着膝盖,劝诫说,“找不到才好,这里是大玄后宫,娘子和个男人攀谈,被人瞧见了可怎么办?”

    宝琢喝令,“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再让她念下去,又得接着说乌戎使命等等等等了,实在不胜其扰。

    她又回去捡了小花钗戴好,才重新往朝华殿去。

    因没有抬头看,所以宝琢没有发现树荫下落下的一段儿锦衣。

    *

    丽淑妃的朝华殿规格气势与栀兰阁这一众小楼阁截然不同,正厅就像是现代五星级酒店里招待贵宾的大厅,金碧辉煌。来往的宫女都不是形单影只,而是结成队伍,一行托着盘,一行提着盒,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早有宫妃先到了。陛下登基不久,高位不多,宝琢一个美人位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身份特殊,所以没有拿“给丽淑妃请安便是殊荣”这一说法当回事。

    她看这些人穿戴的服饰品级,多是才人、宝林、御女,末尾八品的采女也不是没有,多是与丽淑妃有些关联,又或者家中亲戚姊妹身居高位,才特受恩准。

    除此外,九嫔有一位张充媛,婕妤位也有两位前来,都是陛下做太子时的侍妾嫔妃。

    “这位妹妹是?”与她一同往里走的一位碧衫美人开口问了。给她带路的婢女先为她介绍说:“这是荣宝林,这位是乌美人。”

    “你就是乌美人?”

    那人一怔,随即便有些嫌恶地皱起了眉头,“看来叫错了,该叫你姐姐才是。”

    宝琢不知她为何如此,但对她的做派也没什么好感,便淡看她一眼说:“还是叫乌美人罢。”

    一副不愿她攀上来的架势,那荣宝林顿时气极。

    “不敢攀美人的高枝!不然哪天沦落到丁姐姐那样的下场,岂不是我活该了!”说罢袖子一甩,先走进去了。

    宫婢万万想不到会如此,马上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宝琢对她摇摇头示意无妨,心里却起了疑惑,那位“丁姐姐”又是谁?不知为何,明明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但是听到名字,却下意识地觉得熟识。

    殿里陆续坐满了人,对宝琢抱有敌意的人不多,大多是知道她如今正开始显露头角,有些嫉妒而已。但也有和刚刚那位荣宝林相似的,一见她就露出不高兴的模样,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语,不时看她两眼。

    宝琢被看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没过多久,殿内的内侍一挥拂尘,唱了句:“丽淑妃到——”

    丽淑妃果然生了一副国色天香的长相,衣着又华丽璀璨,姗姗而来,顿时艳光四射。但她的气质有些温文,说不得还有些温吞,身材丰腴,看谁都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她先点了名,“今儿特意叫了乌美人来,诸位姐妹可以认识一番,她千里迢迢从乌戎来,很是不容易。”

    众人齐声道是。

    “但自打乌美人进宫,就生了许多事端,这却是要大家引以为戒的。先是一出御花园认情已是颇惹议论,后又冲动与崔美人不顾宫规私下厮打,更是失了仪态。前儿侍寝之事我也听说了,虽是你受苦,但可见是你平日不够待人谦让宽容,才使得旁人想要磋磨于你。”

    她一件件数来,竟全是宝琢的错了。但她语气平淡,若反驳,倒像是别人不懂她的好心了。

    就这般,荣宝林那块儿还有人站了起来,激动地说:“何止是您说得这些!丁姐姐的事您也该论一论了,那时她自己想不开闹着自杀,丁姐姐好意劝解她。后来她当真跳下去了,还是姐姐叫人来救。”

    她直直地瞪着宝琢:“现在你倒好了,得了陛下青眼,怎么忘了你还有一个好姐妹在狱里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