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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求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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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简初笑了,轻声慢语:“嗯,不过不碍事,左右我也无需做什么费眼的事情……算起来,总归是利大于弊。”

    那语气熟悉,好似两人仍在秦安山,她终日噩梦,他便是这般安抚她。这一瞬间,兰芷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说了。

    萧简初说要在浩天城呆一段时日,兰芷能够猜到为何。中原分散的势力已经被他整合七八,只待太子殿下回国登高一呼。而现下任元白便要护送太子回中原了。太子一旦回国,萧简初的作用便有限,而浩天城没了任元白,也总要找个人统领大局。

    萧简初是来接替任元白的,毕竟宇元皇都,天子脚下,可以获得很多有用信息。他挖了自己的眼睛,便是想获得宇元人的身份,换取行事便利。

    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都如此狠绝的男人,让兰芷问什么说什么呢?他存心利用她又如何?并非利用她又如何?都不重要了。她计较的是儿女情长,而这个男人心怀的是家国天下。他舍弃了他的身份他的未来甚至是他的皮囊,就为了心中那个念想。

    这个男人或许对不起她,可他对得起生他养他的中原国,对得起千千万万挣扎在苦难中的中原百姓。

    许多想法在兰芷脑中转来转去,最后却只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兰芷缓缓退开一步,让出了进关的道路:“你们走吧。”她默立片刻,终是慢慢转身,行了几步,声音方再次传来:“……万事小心。”

    萧简初面朝她离去的方向,含笑答应。

    兰芷走远了,公孙良这才一声轻哼,行到萧简初身旁:“人都走了,你还笑个屁?咱们也要快些赶路了!回你车上去,别在这碍事。”

    他口中说得不好听,却是动作轻柔扶住了萧简初的手臂。萧简初却并不走。男人暗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前方,好似还能看见兰芷一般。那笑容仿佛定在他的脸上。然后他轻声问:“公孙……她瘦了没?”

    公孙良翻了个白眼:“瘦个屁!胖得很!胖得简直看不下去!”

    听了这回答,萧简初是真的笑了出来:“是么?那好,那好啊……”

    公孙良见到他真开心,撇撇嘴:“对对,胖得那叫一个丑啊,定是嫁不出去。你也不用难过当初没能娶她了,此番若是有命活着回中原,许还能找她凑合凑合。”

    萧简初失笑摇头,却是顺着他的力道转了身:“胡说什么呢。”男人朝着马车行去,褐色的双眸如凝滞的死水,不见丝毫光亮:“我只是私心希望……见过她最美的样子罢了。”

    兰芷回到浩天城已是酉时初(17点)。她并没有即刻回右军卫,而是在街上四下游荡,磨蹭到酉时中(18点),方才回了营地。

    右军卫大门处,一名校尉正巧离营,见到兰芷,礼貌与她招呼。兰芷点头回应,犹豫片刻,停下脚步,一声轻咳问:“段大人可还在营地?”

    校尉摇头答:“段大人已经入宫当值了。”

    兰芷松一口气,这才放心朝住所行。虽然很没出息,可她近日都在躲段凌。那夜的吻来得突然,兰芷无措又心虚,不敢直面自己的情绪。事后段凌接连相约,她也只会找借口拼命推拒。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与怯意,段凌倒也不再紧逼,就这么放任她以巡城之名,逃避了半月有余。

    她是这般认为的,可实际上,段凌丝毫不曾有放任她逃避的心理。

    段凌这些日,深刻地反省了自己。他觉得,在追求兰芷这件事上,他变得有些不像自己。当初纳兰一族覆灭,他改名换姓活下来,并且最终成功报仇,靠得便是忍辱负重、谋定后动。这些年过去,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再冲动,可对上兰芷,他却仿佛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办事不牢的毛头小子……

    看,他没有悉心分析兰芷的性格,没有制定一击必胜的计策,没有推演如何破解可能遭遇的问题,没有营造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

    只是脑子一热,他就凭感觉行事了。这般轻率,失败还不是情理之中!

    段凌突然很有些鄙视自己:啧……果然是色令智昏么。

    既然已经认识到了错误,自然要亡羊补牢。段凌一番思量,认为他会失败并不是因为兰芷对他没有感情。兰芷显然是对他有意的,否则那夜他吻她,她不可能不反抗。她应当只是因为害羞而不知所从了。那么他要做的,便是推她一把。恰好半个月后是他的生辰,段凌决定,择此吉日再出击。这才是近日他放任兰芷的原因。

    生辰前一日,段凌清早起身收拾妥当,去醉仙楼买了两坛上好酒水,策马出了城。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便见山水环绕间有一精致宅邸,高悬的牌匾上书二字:段府。

    段凌在府门前下马,守门的老仆便笑脸迎上前:“二少爷回来了。”

    段凌点头回应,将马缰绳交给老仆:“老爷子醒了吗?”

    老仆答话:“刚刚见着人送茶过去,想是已经醒了。”

    段凌便拎了两坛酒朝府里行。才走了几步,一旁树上却跳下一人,朝着他扑了上去!与此同时,清亮的童声响起:“呔!混账段凌!吃我一棍!”

    段凌轻车熟路一个闪身,那人便打了个空,哎哟一声,一头栽去了地上。

    段凌脸上隐不住有了笑意。那人抬起头,原来是一八.九岁的男孩,虎头虎脑圆嘟脸,长得就如年画中的童子一般讨喜,却偏偏瞪大了双眼,气鼓鼓看段凌。

    段凌故意不搭理男孩,绕过他继续朝前行。男孩见状愈发气恼,从地上爬起,拖着手中木棍几步追上前:“喂!你站住!”

    段凌脚步不停,口中悠悠道:“叫二叔。”

    男孩愤愤再跑几步,冲到段凌身前,木棍一挥拦住了路:“呸!你出卖我!还好意思做我二叔?!”

    段凌笑眯眯站定:“我何时出卖你了?”

    男孩张嘴,复又闭上,小心四下张望。想是没见到可疑人物,他这才放心一跺脚:“前天!你向我娘亲告密!说我不好好温书,在学堂里惹是生非!”

    段凌手指勾住酒坛,轻巧甩去肩上:“我有说错吗?”

    男孩一时语塞。段凌啧啧摇头:“不是二叔说你,你想要在学堂里为非作歹,总得先摆平夫子和同窗啊。现下把夫子气得来找我告状,你不羞愧反省便罢,竟然还敢来找我兴师问罪?”

    男孩听言,又怒了,手中的木棍胡乱挥舞:“大丈夫在世,应当横刀立马,驰骋沙场,建功立业!谁有耐心学那劳什子的经史诗书!”

    段凌忍不住失笑:“哟,成语倒学得不错!”他拍拍男孩的脑袋:“知道你想做大将军,可要做将军,可不是单单是学好功夫便成。”

    男孩不意被他拍了脑袋,只觉又被段凌占了一筹,炸毛跳开几步:“谁许你摸我头了!”

    段凌却是看着他身后道:“大嫂。”

    男孩立时僵住,瞬间换了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扭头唤道:“……娘。”

    可身后竟然空无一人!男孩明白自己又被耍了,气得转身就将木棍朝段凌扔去!却不料段凌已是几步绕过他,跑去了他前头,木棍自然砸了个空。男孩抓狂哇哇喝道:“段凌你不要嚣张!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段凌却已经运起轻功远去,徒留笑声朗朗传来:“小承宣,乖乖听话,别再让你娘操心了。”

    段凌行到后堂方才停住脚步。一老人端坐于堂中喝茶,面部线条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刚毅,却已然满头白发,正是段凌的养父段广荣。

    段凌入内,躬身行礼:“爹爹。”

    段广荣放下手中茶杯:“你来了,坐。”

    段凌在他身侧坐下,将酒坛放去了一旁小几:“爹爹身体可还好?”

    段广荣暼那酒坛一眼:“还好。都是些陈年旧伤,小心养着,总归无事。”他见段凌不将酒坛交给他,终是绷不住脸,馋道:“那酒是给我的吗?”

    段凌好笑点头,立于一旁的老仆便上前接过了酒坛。段凌叮嘱道:“这个月的份额便是这些了,一天两杯,可不许多喝。”

    段广荣鼻孔里出气,却没有反驳,只是一声轻哼道:“就知道管我老头子,你自己的事呢?这么老大不小的年纪,却还不娶妻。大嫂给你介绍的那些个姑娘,哪个不是与你门当户对?她一番好心,你却是连见也不见一下。你爹爹在你这个年纪时,孩子都有好几个了!我向来都不管你,可这事却少不得说你几句……”

    段凌只是微笑聆听。待老人家终于喘了口气,他方才道:“说到这事,明日我生辰,便想带个姑娘回府,与你们聚聚。”

    段广荣本来还时不时看向酒坛,听言目光却定在了段凌脸上:“姑娘?谁家的姑娘?”

    却说,兰芷回屋后洗漱睡下,暗自庆幸自己又躲过了一天。她心中其实清楚,这么躲下去不是办法,可在完成任元白嘱托之前,她实在无法坦荡面对段凌,便也无法思考解决之道。她在挣扎与烦恼中好容易入眠,却不料午夜时分,意外听见了敲门声。

    兰芷睁眼,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静默片刻,终是开口问:“谁?”

    果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阿芷,是我,段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