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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珏捏了捏谢灿的右肩,检查了下伤口便出去了,直到晚饭十分,外头的声音才渐渐小下来,医女顺娘掀了帘子进来,见谢灿乖巧坐在榻边,问她:“晚饭想吃什么?”

    谢灿一直在担心方才的熊安泰,见顺娘进来,扯了一个表情笑道:“恩,随便姐姐吧。”

    顺娘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工精致的荷包来:“方才一位伤者离开前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给你的诊金,我掂量着这数目可不小。我看着那位公子眉清目秀的,想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灿接过,那荷包果真沉甸甸的,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锭金子。

    “这……”实在是过于贵重了些!

    顺娘也知道这十分不妥,说道:“我也劝过那位公子,我们医馆从未收过如此贵的诊金,不过那位公子执意要我转交,还说收不收是姑娘你的事情,我也没法推辞。”

    “那公子穿的什么衣服,长得什么样子?有说叫什么名字么?”

    顺娘摇摇头:“倒是没说姓名,穿着很是华丽,不像是那些打架斗殴的地痞,怕是路过被牵扯进去的。出手那么阔绰,大约是哪家的公子?他方才给了这个就走了,不过说了,姑娘可以去东栈馆找他。”

    谢灿捏着那个荷包,像是捏着一个烫手的山芋,听了顺娘的描述,她总觉着像是方才那个追问钱唐之事的熊安泰。拿着这个荷包更加是左右为难,便问道:“姐姐觉得我该去么?”

    顺娘想了想:“那位公子对妹妹确实有心了,去不去也该是妹妹自己做主才是。不过你要同颜医士北上历城,却被人劫去了财物,那人仿佛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这金子大概也是解了你和颜医士的燃眉之急了。若是他不出手相助,恐怕颜医士至少得在这里耽搁许久才能凑够钱去历城。”这球便又抛回给了谢灿。

    她将荷包放在了小几之上,这锭金子若是省着花用,加上路上颜珏再偶尔行医收点诊金,差不多是可以支撑到历城的。若是能再精打细算一些,留下些许,支持她继续走到沧州说不定也不是难事。

    可若真是熊安泰贪她美色,想用金锭来搏她一笑,倒也就罢了,可是熊安泰偏偏在她面前提起钱唐城中的事情,还直指是会稽王府中的刺客一事,倒让她不得不多心。于是她连忙问道:“姐姐,颜医士什么时候忙完?”

    “快了,和顺子在清点今日账务,因为今日人多,所以账务繁琐了些许,不过一会儿厨娘做好晚饭,就能一起吃了。”

    谢灿点点头,她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只能求助颜珏了。

    顺娘便去了后院吩咐厨娘做饭,不一会儿颜珏进来,他忙了一下午,显得有些脱力了,进来便要水喝。谢灿连忙给他倒了一杯。

    颜珏下午听到熊安泰盘问谢灿钱唐城的事情,一颗心也是吊着,这回终于得空可以好好问谢灿,喝完水之后,立刻问道:“阿康,下午那个一直纠缠着你的人是谁?你之前可认得?”

    谢灿摇了摇头,将熊安泰送来的荷包拿给颜珏看,颜珏见到里头的金锭子,眉头不由得皱上两分:“他带来的人大都轻伤,不过有一个伤势略重,是个刀伤在背上,却也只收了诊金药费五十钱,其他诸位不过收了十钱,他倒是出手阔绰,直接给了你一金?”

    这一金确实贵重了,谢灿今日所有劳动加在一起不过也就是不到百钱的诊金。

    她捏着钱袋,说:“然而他还问了我不少钱唐的事情,颜珏……”

    颜珏听她这么一说,连忙将她拉到一边,眉头深锁:“阿康,你……”

    谢灿将钱袋塞到了颜珏的怀中,说道:“我不信你没有怀疑过我,或者说那日官兵查到院中你和阿嫂阿哥就已经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不然你也不必出面搭救,不是么?”

    颜珏默许了她的说法,捏着那一袋金。

    她垂着头道:“颜珏,我感激你救我,也不想连累你,这一路上才没几日,我就已经连累你多次了。”

    “阿康。”颜珏突然说,“我既然已经承诺了救你,就要尽全力让你痊愈,这是我师尊教我的,身为医者,定要对所诊治的病患负责到底,直到你身上的毒清干净之前,你肩膀上的伤口痊愈之前我都不会让你随便离去。你既然要去沧州,便安心随我北上。”

    “颜珏,难道你不知道会稽王……”

    “我不管什么会稽王,我也不管你是谁,总之是我救了你,你的病就得听我的安排,你知道么?”

    谢灿抬头,感激地看向颜珏,颜珏将目光缓缓移开去,说道:“而且你身上所中之毒极为奇特珍贵,我倒也想知道这样的毒该怎么医治才好。”他拉过谢灿的左手,将手指搭在了上面细细听脉,然后又检查了她的目色和舌苔,说:“这两日虽然伤口恶化了,毒倒是有好转的趋势,你跟着我,不许瞎跑,知道么?——不过听闻堂主医术高明,倒也可以向他学习一下你这个毒的治疗方法。”一提到疗毒之事,他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倒也将那熊安泰的事情抛却一边,连忙走了出去,去请堂主过来。

    越宫之中的毒物自然不同凡俗,因是为殉国而备下的,当初谢昀对□□的要求就是,死后尸身要干净安详,不伤半点帝王尊严,仿若睡去一般。谢灿只记得饮下毒酒之后腹中绞痛,痛得她在地上打滚,但是却很快就昏睡过去了,直到最后被苻铮救起。但是苻铮在越宫时候派人每日送药,却也没能将她身上的毒都清了。

    不多时堂主被颜珏请了进来,听闻谢灿身上还有毒,倒也吃了一惊:“哦?这姑娘倒是也奇怪了,身上带伤还带毒?”

    颜珏这才惊觉此举可能会暴露谢灿身份,连忙说:“大约是伤她的那东西上头抹了毒。”

    堂主倒也没有追究,叹了口气说:“我听顺娘说你在屠城之后被人捉去为奴,恐怕是受了不少委屈。”看着她那一张脸,确实十分招人,眼睛里头却透着刚烈,这样的姑娘是不可能甘愿为奴的。

    谢灿发现自己所扯的谎言倒是阴差阳错地圆了起来,稍稍松了一口气,笑道:“确实,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然后伸出了手腕。

    堂主搭脉争执了一会儿,问颜珏道:“依你看是什么毒物?”

    “学生觉得像是鸩毒,但又要比鸩毒厉害一些,不过我不敢妄自断定,因此此前一直是按照鸩毒最保险的方法来医治的。”

    堂主点点头:“确实是鸩毒的一种不错,我年轻时候倒是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毒物,无色无味,死者死后安详得体,尸身丝毫没有异状,不过我也不敢确定是否是这样的毒物。这种毒物炮制艰难,极为少见。姑娘你还记得你中毒之时有何感觉?”

    谢灿回想起城破那日,低了头,声音有些低:“我……只觉得当时腹痛,不一会儿,就丧失直觉了。”

    “那应当是没错了。”

    堂主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番谢灿的面色舌苔,然后说:“不过这段时间你的调理下来,她恢复得倒也很好,不过这毒物实在是霸道,本该是直接命丧黄泉的,不过救得及时。”

    谢灿收了手腕,突然问道:“先生可知这鸩毒喝下去后多久才该丧命?”

    “看个人体质。”堂主一边写下药方,一边说道,“这中毒因为要保留死者死时候的尊严,向来是文人大夫自杀时候的不二之选,但正因不是猛药,起效就会慢些,若是早些发现,倒也可以从鬼门关中将人拉回。不过伤了的根本,却是极难调理回来了。”他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颜珏,“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先试着吃两幅,将那毒先拔掉一些,然后再用普通调理鸩毒的药继续调理着,之后再进些温补的,应该就可以了。”

    颜珏拿过方子来,细细看过,笑道:“果真是堂主的医术高明,学生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我现在就去抓药来给阿康试过。”说着,便跑了出去。

    堂主见谢灿独自坐在榻边,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过去轻轻拍打了她的脑袋,仿佛是慈父一般:“姑娘是想到了之前的事情?”

    谢灿点了点头,从殉国,到被苻铮救活,再到囚禁、刺杀、出逃,每一件事情都历历在目。

    堂主叹了一口气,仿佛真将她当成屠城被俘的女奴:“看你谈吐修养,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姑娘,却遭受此无妄之灾。”

    “先生是不赞同齐国出兵攻打越国么?”

    堂主摇了摇头:“我乃齐人,怎可妄言国君?”

    谢灿垂着眼睛问道:“齐国国君是个怎样的人?我在扬州郡的时候见那里越人备受欺凌,郡守严酷苛责……听闻齐国国君并非当初的储君。”

    堂主说:“会稽王所到越国之地必会屠城,自然性情……与他兄长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