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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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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太主忐忑抬眼,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神色如常的卫青,瑟了瑟身子忙言:“诺。”

    窦太主躬身告退后,刘彻一直低眸不语,卫青跟在一边,也一直未言。

    “朕最近听说,椒房殿中似乎不太平。”刘彻忽然打破了沉默。

    卫青不言,等着刘彻说下去。

    “朕一直疑惑,当年明明是子夫怀了身孕,窦太主为何要拿仲卿你开刀?后来朕想明白了,她定是觉得结果了仲卿你的性命,必然会妨碍到子夫肚子里的龙种,不然也不会贸然去建章宫营劫持你了。可见她对如此荒诞之事是又一些把握。如此荒诞,又如此笃信的,除了那个玩意儿,还会有什么?”

    刘彻望着亭外的濛濛烟雨渐渐歇了,忽然轻叹一声:“仲卿,你其实早就知道吧。你在宣室殿上骗了朕。”

    身后人闻声赶忙跪下,却依旧沉默着不发一声。

    刘彻的脸色暗沉了下来,犹如被乌云遮蔽的日光:“朕再问你一次,你究竟知不知道他们是为何要伤你性命?”

    卫青眉宇颦蹙,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卫青不知。”

    “那好,你既然不知道,那朕告诉你。”刘彻拂袖转身盯着正跪在面前低眉颔首的少年:“巫蛊之霍,厌胜之术,除此以外还会有什么?”

    刘彻望着卫青低眉不语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你想想卫长的样子,如今已经会咿呀学语了,还会甜甜地叫你舅舅。你再想想,当年她们要加害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卫青盱阋,攒眉深锁,许久才轻声道:“卫青愚钝。”

    “你和你姐姐真是一个样子,你究竟知不知道,纵容只会一味地滋生错误的泛滥。”

    刘彻怒喝一声,见卫青就像个木头一样端跪着,默不作声,不禁咬了咬牙,破口道:“若不是那日你半路上出了岔子才没赶去东篱,兴许她就来不及走了!”

    这番话落,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嘴唇轻微地颤抖了两下,伏在膝上的手指攥了起来。

    刘彻叹了口气:“你终于有反应了吗?”

    “你不愿说也罢,朕已经委御史张汤私下替朕去查这件事情了。朕没有告诉你,据他的奏报,此事牵连甚广,或许不单单是一家所为。”刘彻的目光炯如火焰,怔怔望着卫青言道:“据说此术在许多鼎足之臣中似乎十分盛行,家中都又厌胜之术的射偶与毒蛊,更有甚者还在家中庭院里内设了法场,大行诅咒之术。长此以往,朝纲靡靡,礼教崩坏。此事牵连甚广,只怕要理清楚也是千头万绪,不过一旦张汤那边的证据准备好了,朕一定严惩不贷。”

    卫青凝眉,大约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了。不说这厌胜之术究竟是不是能真的应验,但就这蛊惑人心一点,就足以让所有的统治者警惕了。尤其在朝廷的股肱之臣之间大为盛行,若是这些人利用巫蛊,私相授受,蛇鼠一窝起来,对于前朝的稳固来说,绝对是一大威胁。

    “你不说话,但朕知道你听懂了。”刘彻见他低眉沉思,便循循善诱道:“朕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想你心里清楚。若是有一日,朕要将这大树连根拔起之时候,你与卫夫人,都不得在为其遮掩了。这已经不只是你们二人容忍,朕就可以熟视无睹的事情了。”

    卫青沉默了须臾,像是沉思着什么,只见紧促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终究是给了刘彻一个答案。

    “多行不义,子姑待之。”

    卫青伴着暮色离宫后,去了詹士陈掌家中。

    窦太主那件事后,刘彻除了封了卫子夫为夫人,重赏了他与卫长子,还将卫家大姐卫君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又将卫家二姐卫少儿许于开国功臣曲逆侯陈平只后——陈掌为妻。

    卫青此去,便是应二姐的邀,去看一看她的儿子,去病。

    去病的身份与自己相似,他的生父平阳县吏霍仲孺,以前在平阳侯家供事时,与二姐有了去病。去病跟他姓霍,但是霍仲孺似乎并不像认这个儿子,对这母子俩的事素来也是不闻不问的。

    去病比起卫青算是幸运的,他出生后,小姨便入宫做了夫人,舅舅卫青又是建章宫监,卫家一门显贵了不少,打小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可以说是生于奴子,长于绮罗。

    但他毕竟随着霍仲孺的姓氏,且不是陈詹士的亲生子,生活在一起也确实甚为难堪。

    或许也是因为这份与自己似曾相识的尴尬,让卫青不自觉对去病的疼爱又多了一分。

    他来到陈府的时候,日头已然从道路的尽头腿下去了。黑黢黢的长道之上,唯见陈府灯火通明,那温热的灯火透过纸笼安然闪烁,似乎暖了这微凉的夜色,也暖了他孤零零的心房。

    如此便就是一个家了。

    他曾经多想要给她一个家,哪怕只是这样长安城千万盏灯火中的一盏。

    或许,她就是那一盏灯。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的时候,有一个人能独独为他燃的那盏灯火,有一个人能望着门前来往络绎,却独独在等他回家。

    这原本是多么奢侈的想法,如今他却也都给的起了。

    可是那个人却不在了。

    纵使此身共日月,怎堪相思慢杀人。

    他幽幽地站在陈府明晃晃的灯下踌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敲门。未等多久,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启开。

    “卫大人您来了。”家中的下人前来应门,望着门前素衣长袍的清俊少年不禁喜笑颜开:“老爷,夫人,卫大人来了。”

    陈掌与卫少儿闻声便匆匆前来迎门,见卫青孑然立于门前,手中还提着拜访的礼篮,忙笑语晏晏地客气几句,便赶忙将卫青迎了进去。

    一早知道卫青今日要来登门,卫少儿早就准备好了满桌的好酒好菜。

    家宴之上,觥筹之间,卫青恭敬地举杯与姐姐姐夫敬酒,每每都是站起身来,双手拖杯,躬身敬酒。

    他的官位比陈掌要高上许多,又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如此的客气,倒是惹得陈掌一时战战兢兢了起来,连忙把身子压的更低。

    一旁五岁的小去病,乌黑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他养父与舅舅一番客套,全然望了要去吃自己碗里卫青帮他夹去的鸡腿了。

    卫青落座后,发现小去病根本没有动筷。望着他稚嫩可爱的面庞,不禁抬手宠溺地轻抚他的小脑袋,柔声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霍去病摇了摇头,可眼睛依旧盯着他,根本不去看碗里的鸡腿。

    “鸡腿都不好吃吗?”卫青依旧温和的地笑着:“去病喜欢吃什么?”

    “也只有见你来了,他才能这般沉静危坐着。你没来的时候,都皮得能上房揭瓦了。”卫少儿瞥了去病一眼,转头对卫青说:“平日里饭桌上见了鸡腿就和没了命一样,一向都是狼吞虎咽,坐没坐样,吃没吃相。仲卿你别管他,这孩子性格古怪的很。”

    一旁的陈章不说话,只自顾自扒着碗里的饭,对于霍去病的事情,他向来是不愿操心的。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血,可因为卫家的关系,这孩子也算是皇家外戚,又打不得骂不得,于是就干脆装作没看见。

    卫青不露声色看在眼里,心里是明白的。

    他轻声问道卫少儿:“是我吓到孩子了吗?”

    “怎么会呢,你性子是最好的了。他成日都缠着我要舅舅,问舅舅怎么不来。”卫少儿笑道,忙往卫青的碗里夹菜:“你快多吃一点,我怎么觉得你最近都瘦了,是朝廷里事情太忙了吗?”

    卫青颔首笑。“你也到岁数了,改明叫人给你介绍一门亲事吧。现在咱们家也不比从前了,多的是姑娘排着队想要嫁给你呢。”

    卫青正喝着汤,不禁呛了一口,微微咳了几声。

    卫少儿颦眉:“怎么?你还在等她吗?都三年了,她是不会回来了。”

    卫青颔首淡笑:“我不急,看姐姐们都过的幸福美满,阿青就知足了。”

    “姐姐?”一旁的小去病忽然冒了一句。

    卫青微怔,转眼望着自己五岁的外甥,温柔的眼眸忽然透出光来。

    “好看的姐姐?”他也望着卫青,眼睛黑亮,稚嫩却充满了希望。

    还不待卫青回答,就只见他忽然扭过头去,捧起碗筷,颤巍巍的小手将碗中的鸡腿夹到卫青的碗中:“舅舅快吃,若是瘦了,姐姐回来会不要你。”

    刘彻在长乐宫中与王太后叙话不过半个时辰便要走,却被王太后拦住了。

    “怎么,嫌母亲的这长乐宫中的点心不合胃口吗?”王太后说着,又抬手斟了一杯热茶在刘彻的杯中,眼角瞥了一眼案上的几碟点心,将几盘向着刘彻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