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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英王生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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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沈珵来信,文昶抵桂林,赵璟煊在别庄复又停留两日之后,率众回返桂林王府。

    此时距他之生辰已不足十日,王府内以连伯为首所有人都在为此事忙碌,虽因国丧未过,不可宴饮享乐,但不说届时诸多官员大族来贺,不可失了王府气派,就是亲王规格,即便只设一小宴,也不是说简单就能简单了去的。

    因而即便夏荷秋菊两个丫头多日未见赵璟煊,也只堪堪来得及前来见了礼,又告了罪匆匆下去忙其他的事了。赵璟煊见状摇头一笑,将连伯寻来问了些事,又做了些吩咐,便使人去将文昶寻来。

    庆来同贺去被留在刈麦庄,一是因有驴娃之缘故,二来贺去对那古怪的文字上了心,每日除去后园树下细细察看之外,便是翻阅古籍查找蛛丝马迹,赵璟煊让人将回桂林之消息告知他一声,便也只得了随口一回复。

    赵璟煊知他性情,便也不觉冒犯,况且贺去执着于此,也是对他有利,但这样一来,除去来日生辰之事,眼下赵璟煊一时之间便也闲散下来,虽有旁的打算,到底不急于此时,想到文昶到府多日,便动念将他寻来一问。

    文昶来得很快,便如往常他被人寻来为赵璟煊诊脉一般,只是赵璟煊一见其人就觉不对,往日文昶面色平静,但因眼中淡漠情绪,出口便是毫不留情,平日里虽并不多言,但给人以锋锐之感,算是刚柔并济,但如今观其神色,眼中淡漠尽去,掩上一层晦涩,便没了往常与人之清透。而他也是消瘦不少,面色却愈发苍白,比起一个妙手回春的太医,倒更像病入膏肓之人。

    眼见像是换了一个人,但同赵璟煊见礼之时,又与往常并无不同。

    赵璟煊颔首算是应了,便让他坐下,但没想到文昶摇了摇头,竟是笑了一笑,就请为赵璟煊诊一脉。

    得此请求,赵璟煊倒是怔了一怔,就笑道:“你若不说我倒是忘了。”而后让他过来,自己将袖袍边缘随意往上拉了拉,露出略显细弱的手腕。

    文昶见状一皱眉,将脉枕拿出来放在一旁,道:“我走前曾叮嘱江太医按我留下的方子为你调养,现今看来并未见效,究竟是江太医不曾照做,还是……”

    他一双眼睛盯住赵璟煊,莫名地就让人心虚起来。赵璟煊笑道:“江太医每日是不曾懈怠的,只是赶路当中不可强求。原先以为懈怠一二日无妨,如今你既回来了,想必是有法子的。”

    文昶就不说话,赵璟煊将手腕放在脉枕之上,看他皱着眉头以指切脉,也不似往日一般轻描淡写胸有成竹的模样,待他将手移开抬眼看来,就玩笑一般道:“文先生这般没精打采的样子,倒像是在京城受委屈了?”

    文昶收起脉枕的手一顿,像是微不可察地翻了翻眼,赵璟煊见他细微之处动作表现一如往常,正要放下心来,却没想到下一刻文昶也不收拾了,就在赵璟煊下手处直接坐下。

    “王爷可见过元太子妃?”说完他顿了一顿,而后改口道,“如今应称作静惠皇后才是。”

    赵璟煊心中无奈地一叹,但还是想了想,道:“不曾,不过自章太医处听说过一二。”而后任由他说。

    文昶点点头,他是清楚的,因而并不奇怪,只是话应有头,得了回应之后,便接道:“静惠皇后生来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我虚长她几岁,幼时跟随师父身侧,镇国公府……我去得不少。”

    他这么一说,便使赵璟煊再度忆起往日之事,当日他身为贵妃之子,宫中最受宠的三皇子,同镇国公与安国公两族却并无交集,当年并不觉有何不对,他身边不乏京城中达官显贵子孙,身世虽及不上两国公府,但明面上同皇后及大皇子都是没有干系的。

    而如今想来,往日因安国公府为皇后母家、大皇子舅家,与其成相对之势,但镇国公府却是中立之派。镇国公府的女儿入宫,不过做了一个小小的宫妃,生下的还是一位小公主,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两大国公府从无联合之可能,而赵璟煊这十几年间,竟是一次也不曾同镇国公府有所交往,若说是巧合,谁也不会相信。

    既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他那些年一应事务尽数听从母妃安排,背后何人,便不言而喻了。

    赵璟煊无旁的可说,而文昶也并非要得他之回应,见文昶看过来,便略一颔首,而后听他径自接道。

    “师父在静惠皇后幼时已断定她不可有孕。”文昶道,“并非不能,而是孕极伤身,一旦有孕,皇后同腹中胎儿,二者只可取其一,但即便舍胎儿之命,若非万一,皇后仍是不可生还。”

    赵璟煊闻言,却没想到原来其中还有这般隐情。当日同先帝驾崩消息一同前来的,还有元太子妃秦氏因产厄薨逝之字,相比之下是不起眼了一些,使人看过便是,也鲜有人会深思其中含义。

    “但皇后心悦……当今圣上至极,大婚之后数次请求师父将此事瞒下,只求为圣上诞下一儿半女。”文昶轻轻向后靠了靠,略一闭眼,面上神情是平静的,但眼中风暴如何,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但当日的太子又怎会是这般便能瞒住的,诊出有孕当日,师父将圣上寻去,将此事缘来后果尽数告知,是想让圣上早作决断。”

    赵璟熠的选择如何,如今已然无须多言了。

    “静惠皇后想来并不后悔,身后无憾,是可称圆满的。”赵璟煊摇头道,“只是赵璟熠无情之人,何德何能。”

    他不明白静惠皇后那般甘愿奉上性命的感情,只是觉着可惜。但看文昶之态,结合他先前所言,赵璟煊猜想他同那静惠皇后有些干系,而他虽贵为亲王,倒也不可过多深究,便只婉转一言,聊以慰藉罢了。

    往年在宫中听太傅讲学之时,其所提及为君者应绝情寡性之言,赵璟煊是无法认同的,时至今日依然如此。但显然太傅所言定是有一定的道理,撇去其他,赵璟熠在这方面也做得比他好太多,为君之道,想来不过如此。

    但文昶闻言,面上突显一丝冷笑,随后平静道:“圣上同静惠皇后两情相悦,皇后自然不后悔。但圣上既可为保大局而舍心上人,皇后自然能使他后悔终生。”

    赵璟煊一惊,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文昶接道:“新帝继位至今,宫中无一日安宁。圣上至今喜怒无常,皇城内外朝中上下,任凭是谁,但有不慎就要让圣上发作一回,王爷以为,这是为何?”

    文昶眼中流露出压抑已久的残忍。即便在元太子妃身侧眼见她气息渐弱渐无也无波无澜,即便当日当着太子之面许下承诺而纵容她的选择,使她最终放下心来,即便他自幼心性淡漠不通人情,但他到底并非无情无性,倒不如说,只是还未至苏醒之时罢了。

    赵璟煊终于知道文昶如今的异常是因何而起了,也并非异常,只是往日文昶生硬而淡漠,行事之间总是少了几丝烟火气,如今周身尘世气息愈重,即便眼中有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面色平静的他现今才真正有了那悬壶济世的气度。

    眼下不吝于词句多言,也算是一个表现了。赵璟煊想清楚这前后因气度变化而产生之不同,却是乐见于此变化。只是听文昶提及宫中赵璟熠之作为,赵璟煊一时却是不敢相信,他同赵璟熠相斗十余年,自然是清楚那人心性如何,向来处变不惊城府颇深之人竟是短短时日之内就变得喜怒无常了?

    “若说他当日决断残酷,但既有亲身抉择,事后若不后悔,即便冷心冷情,也可称得上明智,以他之城府,本当如此。”赵璟煊道,“莫不是我这些年都错看了他,既要取子嗣稳固地位,又要保心上之人性命,无非是鱼与熊掌,既知后果,事到临头又不敢认,发作他人获取自己心安,赵璟熠竟是这样懦弱之人?”

    他说完,思索片刻,又笑道:“当是我旁观者清之缘故。”

    文昶道:“王爷说得不错,大皇子生来同是先天不足,如今师父受旨为大皇子调理,便知是同静惠皇后一脉相承之病症。”

    赵璟煊依旧处于不可置信之情绪当中,但文昶之言他也听在耳中:“现今情势之下,王爷若有打算,只需静待时机便可……”

    赵璟煊猛地盯住文昶,眼神锐利起来:“是谁让你来说这番话?”

    文昶话锋一转,眼下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赵璟煊原本只是寻他前来问过京中情势,而他不曾问出口,文昶便当先说了,如此便罢,若是没有后来转折之语,这番话也算是所获不小。

    他之舅家因谋逆之名满门尽屠,而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更是同那个位置脱不开关系,即便平日他直呼皇帝之名无所顾忌,说到底不过一个还未站住脚的亲王,这般话语他依然是不敢张口就来的。

    若说何人当日曾流露出这般意向,除远方那位不做他想。

    但文昶摇头,道:“是我肺腑之言。”

    说完起身,退后两步,将衣裳下摆一撩,便跪了下来。

    “臣太医院文昶,恳请英王殿下收留。”